洞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冰冷的岩壁紧贴着后背,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却也让剧烈跳动的心脏稍稍平复。
况国华的目光落在杨富贵身上。
昏暗的光线下,杨富贵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嘴唇干裂,带着几道细小的血口子。
他的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显然也是疲惫到了极点。
先前那场短暂却惨烈的交火,耗尽了他们本就不多的体力。
胳膊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但况国华此刻更在意的,是杨富贵的状态。
他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倒下。
猴子牺牲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况国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了。
对未来的迷茫,对杨富贵安全的担忧,像两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富贵哥……”
况国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杨富贵缓缓转过头,目光深邃,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
他看着况国华,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们……我们撤吧。”
况国华咬了咬牙,终于把话说出了口。
“离开这里,去更安全的地方。”
他知道这个提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之前的坚持可能付诸东流,意味着他们要放弃这片熟悉的土地。
但眼下的情况,实在太过凶险。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况国华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富贵沉默了片刻,洞内只有他们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另一个人,那个叫李栓柱的年轻队员,靠在不远处的石壁上,脑袋低垂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强撑着。
“撤?”
杨富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国华,我们能撤到哪里去?”
他的目光扫过况国华,又望向深邃黑暗的矿洞入口方向,仿佛能看到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
“哪里又是安全的?”
况国华一时语塞。
是啊,哪里安全?
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安全成了一种奢侈的幻想。
“小鬼子不赶出去,哪里都没有安生日子。”
杨富贵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动摇。
“我们多坚持一天,就能多拖住一些鬼子,就能让更多老百姓少受点罪。”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
“我知道现在很难,兄弟们一个个都走了,我心里也疼。”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枪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可是,富贵哥,我们只剩下三个人了!”
况国华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猴子他……他……”
提到牺牲的战友,他的眼眶再次泛红。
杨富贵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怀,有理解,也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国华,我知道你难受。”
“猴子的仇,我们一定要报。”
“但不是现在这样去送死。”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我们得活着,活着才能给猴子,给所有牺牲的兄弟们报仇。”
杨富贵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你的伤不轻,李栓柱也需要休养。”
“如果……如果你想走,我不会怪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艰难。
况国华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富贵。
“富贵哥,你说什么呢!”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
“我况国华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当初一起拉队伍的时候,我们就发过誓,要跟小鬼子干到底!”
“要死,咱们也死在一块儿!”
杨富贵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转瞬即逝。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况国华的肩膀。
“好兄弟。”
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简单的三个字里。
洞内的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了,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交织着一种名为“兄弟”的无形力量。
他们选择了留下,选择了继续战斗。
只是,这份选择,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命运?
洞外的风声,此刻听来,却像是催命的序曲。
山本一夫那张冷酷的脸,如同梦魇般,再次笼罩在他们心头。
下一次,鬼子会以怎样的方式卷土重来?
他们的坚持,究竟会迎来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黑暗中,无人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