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爷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鲜血横飞的夜晚。
“牌一翻开,我就知道栽了。”
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王八蛋一挥手,船舱里突然窜出来七八个马仔,二话不说就把我按在赌桌上。”
一旁年轻人的手在发抖,双拳紧紧握住己经发白了。
“他们用的砍刀是专门处理渔获的斩骨刀。”
空爷的声音忽然平静得可怕,“刀刃厚,刀背沉,一刀下去……”
“第一刀砍在肩膀上,骨头碎得跟渣似的。”
空爷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他妈的当时就尿了裤子,喊得整条船都能听见。”
再厉害的老千,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人是能够泰然自若的,人都怕死!
黑狗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狠狠吸了口烟,显然应该听不下去了。
“等我疼得快要昏过去的时候,”
空爷的眼珠子布满了血丝。
“那个人还若无其事地说:“你的水平太低了,给你做局浪费时间。”
年轻人突然一拳砸在墙上,石灰簌簌落下。
“赌船上的看客们突然就炸了锅,说什么‘死老千’、‘出千剁手’。”
空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等平复后,他的眼神变得毒蛇般阴冷。
“这时候我才明白,整条船上的人,他妈的都是一个局!”
易先生轻轻拍了拍空爷的肩膀,宫九灯看见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第二刀下去的时候,我反倒不觉得疼了。”
空爷的声音忽然轻得像羽毛,“看着自己的腿像烂木头似的滚到甲板上,我他妈的居然在笑......这就是老千的下场,我当时只想让他把我了结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爷粗重的喘息声。
“小子。”空爷突然盯着宫九灯,眼神像两把淬毒的刀子。
“记住,江湖上的局,从来都是连环套。你以为赌的是技术?赌的是命!还有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空爷那张扭曲的脸。雷声轰隆作响,像是回到了五年前那艘赌船上。
宫九灯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这双能在两秒内完成洗切发牌的手,此刻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突然意识到,这双手也可能像空爷那样,变成两截血淋淋的残肢。
“空爷,”他喉头发紧,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那个‘弑千会’...到底是什么来路?”
没等空爷说话,易先生开口了:“一群专门狩猎老千的组织。”
他声音低沉,“他们悬赏千万,专门狩猎顶尖老千用蓝道的方式,赢了能拿走天价赏金,输了...”
目光扫过陈三爷空荡荡的袖管,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黑狗在一旁冷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道上都说他们从无败绩,一出手,代价就是老千的双手,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很多顶尖高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有这么容易被做局。”
说罢还不由地看向易先生。
易先生突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空爷,你当时怎么不用令牌抵手?”
空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残缺的身躯不住颤抖。年轻人急忙上前,却被他用肩膀顶开。
“你以为他图什么?”
空爷喉咙里滚出沙哑的笑声,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
“弑千会要的就是令牌,但令牌比我命还重要,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可能把令牌给他们!”
“小刀去把令牌拿出来。”
叫小刀的年轻人利索地起身,不过半分钟就从里屋捧出个檀木匣子,掀开褪色的红绸布,暗红令牌在灯光下泛着血锈般的光泽。
看到这个令牌,宫九灯不由一颤,这个令牌和今天易先生手上的令牌差不多,可是易先生令牌是黑色的,但是不知道黑色是排在红色前面还是后面。
“千门群雄榜前三十的标记,二十到三十名是红铁,当时我排在二十八,如果不出这档事情,我可以再往前二十冲击,再往上...”
他突然收声。
“这些事情你师父想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的。”
后来无论宫九灯怎么试探,这话题像是禁忌一样,空爷和易先生都闭口不谈,好像这令牌和弑千会有密切的关系,而且藏着很多秘密……
易先生临走前,从兜里掏出个鼓鼓的信封,首接塞进小刀的上衣口袋。
“给空爷买点好的,”他压低声音。“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小刀没推辞,只是用拇指在信封上轻轻一捻,就知道里面至少有五十张红票子——这是荣门的基本功,叫“捻票子”。
小刀本名叫刘小涛,道上都叫他“刀片刘”。
十八岁那年,他在火车站“做活”时栽在了空爷手里。
那天他盯上个穿大褂的肥羊,刚用刀片划开对方后兜,手腕就被铁钳似的手给攥住了。
“小崽子手挺快啊,”空爷当时叼着烟,眯着眼打量他,“跟谁学的?‘盗圣八爷’还是'三指鬼手'?”
这都是道上出了名的荣门前辈。小刀梗着脖子不吭声,空爷却笑了:“行,有骨气,是个苗子。”
荣门这行分三六九等。
最低级的是“地扒”,专偷地摊货。
往上叫“高买”,能在商场顺东西
最厉害的是“飞活儿”,专在公交地铁上下手。
小刀属于“飞活儿”里的好手,空爷一眼就看出来了。
“自古蓝荣不分家,”空爷当时说,“你偷钱包是为活命,我出千也是为活命。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今天放过你,做人留一线,你走吧。”
他掏出副扑克,随手洗了几下,牌就像活了一样在他指间翻飞。
小刀对千术相当着迷,因为他盗亦有道,老弱病残孕不偷,还经常做善事,因为天赋高,又道义,成了同门眼中钉。
他的师父是一个地方的魁头,老佛爷唉声叹气:“小刀啊,有时候江湖就是这样,你不要怨我,你走吧。”
被扫地出门后,走投无路。
在火车上“摘果”时,就碰到了从南方回来的空爷,两人缘分就开始了。
空爷纵横蓝道三十年破天荒地想收一个关门弟子。
于是小刀跟了空爷三个月,白天学千术,晚上练扒活。空爷教他用扑克牌切黄瓜——要切得薄到能透光,说是练手上准头。还让他用两根手指夹着刀片,在肥皂上刻字,这叫“练飘”。
可惜好景不长。那天空爷去公海赌钱被人做局输了手脚,成了废人,小刀也没学到什么一招半式。
从那以后,小刀就守着空爷。
荣门里有些小刀的兄弟都劝他别犯傻,说“残废的师父不如狗”。
但小刀始终认为:江湖人讲的是义字当头,不是钱字当先
现在空爷就剩半截身子,脾气比以前更暴。
小刀每天给他擦身子、换尿袋,还得防着他用牙咬人。
有次空爷发高烧,小刀背着他跑了三条街去医院。
老头在他背上骂了一路,骂着骂着就哭了,眼泪鼻涕全蹭在小刀衣服上。
小刀想着这些事情都出神了。
易先生又打断了。
“省着点花。”
“别让空爷知道具体数目。”
他太了解空爷的脾气,给多了反而会伤那老东西的自尊。
小刀点点头,易先生转身要走,突然小刀像想起什么似的。
“易先生,”小刀突然叫住要走的易先生,声音压得极低。
“弑千会的人...最近在打听您。”
他说这话时眼睛瞟着里屋,生怕被空爷听见。
老荣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很多事情有些风吹雨打都能打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