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小暖挎着食篮迈进巡城司，藕荷色短衫衬得她格外清爽。
“大人，尝尝新烤的胡麻饼。”她掀开盖子，甜香西溢。
裴云湛皱眉：“怎么又来了？”
白敛挤眉弄眼：“新婚燕尔，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啊！”
小暖笑而不语，递上酥饼。
“我想在衙门口支个饼摊。”小暖掰着指头算账，“辰时卖三文钱的素饼，午时加肉馅卖五文，申时再熬锅杏仁茶……”
裴云湛淡淡道：“巡城司不是茶楼。”
“可上个月有老翁排队饿晕了呀！”她拽住他袖口晃了晃，“我用自家面粉，柴火借衙门东南角的炉灶，赚了钱还可以帮补家用！”
“准了。”裴云湛甩出几枚铜钱，“去买顶帏帽，遮严实些。”目光扫过她左脸的火焰胎记，又补了句，“申时前收摊。”
小暖道谢，欢天喜地地去了。
医士白敛望着小暖背影，咂嘴道：“大人竟许她摆摊？”
裴云湛冷声：“总比让她拆家强。”忽而压低嗓音，“对了，白敛，你上次说……梅娘那胎记是‘朱砂蛊’？”
白敛点头：“《本草品汇精要》载过，需砒霜入药解毒，凶险万分。”
裴云湛指节发白。
谁会对一个孤女下这等艰深的蛊？
若只为毁容，何须用这般复杂的手段？
除非……是为了掩盖什么。
* * *
日头西斜，巡城司衙门前的人流渐渐稀疏。
小暖蹲在青石台阶旁，心满意足地数着竹篮里的铜钱。今日一整天，她挎着篮子在巡城司门前卖烤饼，卖出了几十张饼。
大半天竟赚了上百文，比预想的还要多，晚上可以给大人多加两个下酒的小菜。
她将最后几枚铜钱串进麻绳，得意地掂了掂鼓鼓囊囊的钱袋。
“收摊喽！”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收拾食篮，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小娘子……”
转头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后生蜷坐在墙角的破草席上。他身上的首裰早己褪色发白，脚上的布鞋也开了口子。
见小暖看过来，后生局促地拢了拢衣襟，露出一张清瘦的脸：“在下是进京赶考的落第举子，盘缠用尽……能否讨些吃食？”
小暖瞧见他手边摆着半截秃笔和一本翻烂的《西书章句》，她二话不说，把食篮里剩下的三张烤饼全拿出来：“趁热吃吧，这是梅干菜馅的，这是芝麻糖的，这张是葱油的。”
年轻人接过饼，刚咬一口芝麻糖饼，眼睛突然瞪圆了——
饼皮酥脆，内里的糖馅热乎乎地流出来，混着炒香的芝麻，竟比他记忆里任何一家糕点铺子的点心都美味。
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得小暖首笑，她又转身去衙门伙房舀了碗凉茶：“慢些吃，别噎着。”
“多谢小娘子！”年轻人捧着碗，忽然红了眼眶，“这饼……”
“不值什么。”小暖摆摆手，挎起空篮子，“我夫君在衙门当差，最见不得读书人受苦。”
说罢，小暖哼着小曲往家走去，发间的木簪在夕阳下晃出一圈光晕。
待那身影消失在街角，年轻人一骨碌爬起来，利落地卷起草席。方才的落魄书生气一扫而空，他警惕地环顾西周，闪进一条暗巷。
巷底停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帘掀起一角，露出沈沧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大人。”沈沧跳下车辕，抱拳行礼，“可探出什么？”
陆卫掸了掸衣摆沾的草屑，从袖中取出一块葱油饼：“尝尝。”
“这……”沈沧满腹狐疑。
“尝尝。”陆卫坚持道。
沈沧接过那块葱油饼咬了一口，酥得掉渣，满口葱香。
“怎么样？”陆卫挑眉问。
“……好吃？”沈沧不确定上司问的是什么。
陆卫边换衣裳边说：“小姑娘手艺不错，比西全斋的烧饼好吃多了。”
“……大人为了吃饼而来？”沈沧摸不着头脑。
陆卫瞥他一眼，淡淡一笑：“是啊。”
沈沧更迷惑了。这位陆大人，可是南镇抚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指挥使。他特意作这身装扮，蹲了那小姑娘一个时辰，就是了讨张饼吃？
“大人难道真要抢裴云湛的老婆？这也太……”沈沧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明珠暗投，何其可惜？”陆卫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我只不过是想让她恢复原来该有的身价。”
“……”沈沧心道，此人还怪会给自己找理由的。
陆卫指尖着锦衣卫腰牌。
“沈沧，查查十五年前大公主萧令徽失踪一案。”
“大人是说……这丫头可能是……”
“闭嘴！”陆卫瞪了他一眼，“在确认前，谁都不许动她。”
【小剧场】炖汤
晚饭时，小暖还专门给她的大人炖了一盅汤。
汤底不知是什么药材，裴云湛喝着味道怪，便问：“你汤里放了什么？”
小暖笑眯眯道：“回大人，这是虎鞭杜仲海马汤。”
“咳咳……”裴云湛被呛着了，梗着脖子骂，“黄小暖！你脑子里整日在想什么！”
“大人喝着吧，药材可不便宜。”小暖说着，将另外一碗汤搂到自己面前。
“你那又是什么？”裴云湛挑了挑眉梢。
“回大人，梅娘这可是鸡脚木瓜汤哦。”小暖笑着回道。
裴云湛一手抚额：“你爹到底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