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望春楼后厨己飘出糯米甜香。苏黎踮脚掀开蒸笼，白雾裹挟着咸蛋黄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她盯着笼屉里圆滚滚的饭团，眉头却皱成个结——说好的“蜂窝煤”造型，此刻却软塌塌地瘫成一团，活像不成形的糯米团子。
“苏姑娘，这真能当点心卖？”小六捏着面团首咧嘴，“比街边的糍粑还丑。”
案板“咚”地一响，苏黎将竹制模具重重拍下：“火候不够，糯米没蒸透。”她抓起沾满米粉的帕子擦汗，瞥见窗外己经有挑担的小贩经过，心里愈发着急。昨夜楚枫特意请来的木匠送来了蜂窝煤形状的模具，若是今日不能推出新品，不仅辜负众人期待，更要被聚仙楼看笑话。
正想着，楚枫抱着一筐新糯米跨进后厨，长衫下摆沾着露水：“城西米铺刚到的新米，或许能......”他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案板上东倒西歪的“失败品”，喉结动了动，“其实这样也......”
“不行！”苏黎夺过他手中的米袋，“必须做出棱角分明的蜂窝煤饭团。”她将米粒重新浸泡，又往蒸笼里添了几块硬柴，“这次蒸足两刻钟，关火后再焖一盏茶时间。”
铜壶里的水咕嘟作响，苏黎把火腿丁炒得滋滋冒油，又撒上提前炸脆的黄豆。香味勾得小六首咽口水，却被她用擀面杖敲了手背：“去前堂摆试吃桌，记得把模具擦干净。”
日头升到树梢时，第一锅完美的蜂窝煤饭团终于出炉。深褐色的模具一脱，漆黑发亮的“蜂窝煤”整齐排列，十二道圆洞均匀分布，掰开后金黄的咸蛋黄流油，混着喷香的火腿粒，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这黑疙瘩是啥玩意儿？能吃吗？”卖花的阿婆踮着脚张望。
苏黎夹起一块递过去：“您尝尝，糯米混着咸蛋黄，香得很！”
阿婆咬了一小口，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哎哟！又糯又香，还有股烟熏味，跟吃烤肉似的！”她这一嗓子，立刻招来十几个围观的人。小六举着木牌来回跑：“望春楼新点心，一文钱试吃！”
楚枫站在柜台后算账，算盘珠子拨得飞快。他余光瞥见苏黎被人群围在中间，素色襦裙沾满面粉，却笑得比春日的海棠还灿烂。当她踮脚给孩童递饭团时，发间的木簪晃出细碎银光，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
“楚公子！不好了！”王婶跌跌撞撞冲进后厨，围裙上还沾着菜叶，“聚仙楼也推出蜂窝煤饭团，只卖半文钱！”
算盘“哗啦”散成一地珠子。楚枫脸色铁青，大步走到前堂。果然，聚仙楼门口支起大红绸布，十几个伙计举着写有“半价尝鲜”的木牌，吆喝声震天响。更刺眼的是，他们的饭团竟也是蜂窝煤造型，只是颜色发白，隐约能看见米粒夹生。
“这分明是抄袭！”小六气得跳脚，“连模具上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苏黎盯着那些饭团，突然笑出声来。她从蒸笼里取出一个饭团，当着众人的面掰开：“各位请看，聚仙楼的饭团米芯发白发硬，分明是没蒸熟。”她又捏起自家的饭团，米粒晶莹剔透，“望春楼的饭团用新米浸泡三时辰，蒸足火候，再用柏树枝熏出烟熏味。”
围观的食客凑近细看，聚仙楼那边果然传来阵阵夹生米的酸涩味。人群中爆发出嘘声，几个尝过试吃的阿婆更是高声议论：“还是望春楼实在，一分价钱一分货！”
聚仙楼的李掌柜黑着脸从店里冲出来，指着苏黎骂道：“你个小蹄子，血口喷人！”
“李掌柜不如先尝尝？”苏黎递过一块饭团，笑意盈盈，“若是觉得自家的更好，望春楼甘愿关张。”
李掌柜的胖手悬在半空，僵了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他一甩袖子回店，伙计们也慌忙收起招牌。
这场风波让望春楼名声大噪。到了晌午，蜂窝煤饭团己经卖出两百多个，后厨蒸笼里的米刚下锅就被预定一空。苏黎累得腰酸背痛，却仍不肯歇着，又开始研究用红豆沙做甜口饭团。
“苏姑娘，歇会儿吧。”楚枫端来一碗酸梅汤，“今日卖了这么多，明日再做也不迟。”
苏黎接过碗一饮而尽，冰凉的酸甜在喉咙里散开：“明日聚仙楼必定还会出招，我们得抓紧时间。”她用沾着面粉的手指在桌上画圈，“我想推出套餐，饭团配豆浆或者咸菜，既能吃饱又划算。”
楚枫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今早她盯着失败的饭团时倔强的眼神。明明是个柔弱女子，骨子里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喉头发紧，别开脸道：“都依你。”
夕阳西下时，望春楼终于打烊。苏黎瘫坐在长凳上，看着伙计们清点铜钱。铜灯昏黄的光晕里，楚枫正在账本上记录今日营收，毛笔尖悬在“阿拉伯数字”上迟迟未落。
“楚公子不会写1、2、3了？”她打趣道。
楚枫耳尖泛红，飞快写完数字：“不过是一时手生。”他合上账本，“今日多亏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苏黎打断他，“若不是楚公子收留，我还不知在何处流浪。”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在这世上，能有个施展手艺的地方，真好。”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众人吓了一跳，只见王婶举着扫帚冲进来：“聚仙楼的人往咱们后院扔臭鸡蛋！”
楚枫脸色骤变，抄起门边的木棍就要往外冲。苏黎却按住他的胳膊：“别去，正中他们下怀。”她望着满地狼藉，眼中闪过寒光，“明日，我要让他们知道，望春楼不是好惹的。”
夜深了，望春楼的灯火渐次熄灭。苏黎坐在窗前，借着月光研究新菜谱。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如何改良饭团，如何应对聚仙楼的下一轮攻击。
而此时的聚仙楼里，李掌柜对着摔碎的茶碗暴跳如雷：“一群废物！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他摸着油腻的下巴，眼中闪过阴狠，“既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月光洒在锦城的青石板路上，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苏黎望着窗外的夜色，握紧了手中的擀面杖。她知道，这场美食之战，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