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会临近，表演系的小排练厅里人声鼎沸，充满了临战前的忙碌和兴奋。道具组的同学在角落里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布景板，服装组的同学抱着成摞的戏服穿梭忙碌，参与群演和配角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又紧张地讨论着走位和台词。
顾羡和苏寒颜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然而，他们刚踏入门口，几道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声，如同不和谐的音符，飘进了顾羡的耳朵。
“……诶，你们说，顾羡他真的能接住苏影后的戏吗？那可是苏寒颜啊！”
“是啊，感觉压力山大。苏影后气场那么强，顾羡虽然演周萍不错，但跟影后对戏……总觉得不是一个量级的。”
“会不会到时候台上，被苏影后压得死死的？那可就……”
“啧，谁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能跟苏影后演对手戏，还是演情侣，这机会……啧啧，真是羡慕不来。”
“羡慕？我看是压力吧！演好了是应该，演砸了可就……”
“嘘！小声点！他来了！”
“怕什么？实话实说呗。他一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就算有点天赋，跟苏影后比，资历、经验差太多了吧？这搭配，怎么看都有点……嗯，强行抬咖？”
“话也不能这么说，顾羡的宁采臣确实很有感觉……”
“感觉能当饭吃？到时候台上见真章，万一接不住戏，丢脸的可是两个人！”
质疑的声音，带着或明或暗的酸意和不看好，清晰地传入顾羡的耳中。
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
前世，在他每一次试图往上爬的时候，在他每一次获得哪怕一点点小机会的时候，总会伴随着这样的质疑、轻视、甚至恶意的揣测。
“他凭什么？”
“就他那水平？”
“肯定是靠关系/运气！”
“等着看他出丑吧！”
那些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他敏感自卑的心里。那时的他，愚蠢透顶，被这些PUA的话语深深影响，陷入无休止的内耗和自我怀疑中。他会反复咀嚼那些否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行，是否真的配不上机会，在焦虑和恐惧中消磨掉宝贵的精力和信心。这也是导致他前世出道晚、成名晚的重要原因之一——太多的能量，被浪费在了对抗这些无谓的噪音上。
然而今生——
顾羡的脚步只是极其短暂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顿了一下。
那些质疑的话语，像投入古井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
被人说？
说明有人关注我，在意我，甚至……妒忌我。
仅此而己。
他的心如同一块历经风霜、被打磨得光滑冰冷的岩石，早己不为这些外界的喧嚣所动。前世那些锥心刺骨的痛苦和内耗，如今看来，不过是庸人自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实力在哪里。旁人的闲言碎语，不过是通往目标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连拂拭的必要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去分辨那些声音具体来自谁，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平和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他微微侧身，让开通道，示意苏寒颜先进。
顾羡和苏寒颜也推开了排练厅虚掩的门。
“吱呀——”
门开的声响，让原本喧闹的排练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穿着简约大衣、气场清冷的苏寒颜，以及她身后半步、穿着简单卫衣牛仔裤、面容沉静的顾羡。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议论得最起劲的几个人，脸上瞬间闪过尴尬和慌乱，下意识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
代班老师正抱着一叠戏服，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招呼：“哎，苏老师，顾羡，你们也来了？正好，快过来试试衣服！”
众人的目光在苏寒颜和顾羡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探究、好奇和掩饰不住的八卦。他们一起出现？这个时间点？
苏寒颜仿佛没感受到那些探究的目光，也没听到刚才那些议论。她步履从容地走进排练厅，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代班老师身上，声音清冽平稳，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对，我一首在和顾羡排戏。” 她语气自然得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对手戏需要多磨合，就提前过来对了几遍。”
“轰——！”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一首在和顾羡排戏？！
私下？！提前？！对了几遍？！
还是和苏寒颜苏影后？！
刚才那几个质疑顾羡资历、担心他接不住戏的同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其余同学也瞬间炸开了锅！
“我去！私下和苏影后排戏？！”
“一整天？！这就是主演的待遇吗？！”
“啊啊啊！羡慕死我了！”
“怪不得顾羡那么淡定，原来有影后开小灶！”
“苏影后亲自陪练？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议论声瞬间反转，充满了震惊、羡慕和一丝了然——原来如此！难怪顾羡能演男主角！
顾羡的脸上也重新挂起明媚的笑容，巧妙地打破了因苏寒颜的话而带来的震撼氛围：“我才接到这个角色通知，今天恐怕要麻烦大家多担待，和我一起多排几遍了！” 她性格开朗，几句话就拉近了距离。
饰演丫鬟青青的女生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为了迎新晚会，在所不惜！”
负责服装的老师也笑着招呼：“好了好了，都别光顾着说话了。苏老师，顾羡，你们的戏服也准备好了，看看合不合身，有需要调整的地方赶紧说。”
“好的，老师。” 顾羡应道。
顾羡走到服装老师指定的地方，接过属于自己的那套宁采臣的书生青衫。触手是粗糙的麻布质感，却带着一种古朴的韵味。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刚才苏寒颜那句石破天惊的维护和周围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苏寒颜也接过了属于聂小倩的、飘逸中带着鬼气的白色纱裙。她拿着衣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顾羡。他正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戏服，侧脸线条在排练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沉静。
他刚才……是真的没听见那些议论？
还是听见了，却根本不在意？
苏寒颜的指尖无意识地着纱裙冰凉的布料。她刚才那句看似随意的解释，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维护节目的声誉，还是……单纯地不想听到别人那样质疑他？
看着顾羡那副置身事外的平静模样，苏寒颜心底那点因维护他而产生的微妙情绪，又化作了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她收回目光，拿着衣服，走向了临时的更衣区。
排练厅里再次恢复了忙碌，只是投向顾羡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和探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