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月华皎洁,夜晚凄凉如水毋庸置疑,湖心寂寥无声,寒气袭人,西岸浮动着歌声人语,灯火辉煌,三五之夜,明月半墙,灯影斑驳,珊珊可爱,合拢起来却晕成一个繁热的光圈,星罗棋布的点缀着西周的乌篷船。
曹文昊身边搂了一个姑娘,慢慢的走上楼来,另一边的一个妖冶女子道:“放心吧,曹公子,今天不仅是你!“呶,你看,还有贾公子,什么杜公子,吴公子啊,好多的公子都来捧场,林妹妹一定会出场的。到时候,就看曹公子你的本事了。”
曹文昊听到贾公子、吴公子的名字,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待看到那边端坐的两部分人马,神情便彻底蔫了下来。
苏致远见贾祥瑞神色有异,便道:“怎么了,少爷,是不是对这些庸脂俗粉过敏?”
“什么过敏?”贾祥瑞看了他一眼,不愿意在几个风尘女子面前,败坏了自己的名头声誉,便笑着道:“没有什么,就是看见了几个熟人,看来今天注定热闹非凡了。”
苏致远向那边看了一眼,只见远处六张桌子,却明显分成了两拨,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公子哥,他们各自围坐着一名年轻人。
其中,一桌的中间是曹公子,大腹便便,坐在中间活像一尊弥勒佛;另外一桌的公子手持折扇,轻轻来回晃动,潇洒俊逸,说不出来的风流味道,两桌人马,谁也不理谁,各自侃侃而谈。
那以曹文昊为首的两名公子,左边的一名二十西五岁,面皮白净,仪表堂堂,只是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右边那个,年岁轻点,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玉面朱唇,相貌不俗。
两个公子明显的在斗气,不时互瞥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屑。这就是那洛公子与吴公子?看那气势,恐怕都是些富贵的官家子弟。
一女子在苏致远前方的大腿上,几乎就坐了下来,然后才道:“这两位公子啊,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哦,不过,公子有贾公子撑腰,我相信你们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另一女子也忸怩的走过来,抖了一下手中的手绢,轻微冲着苏致远笑道,“那左边的是洛公子,曹大人府上的贵宾,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只知道是什么江南盐政节度使的公子,也是个大才子”。
“那右边的呢?”苏致远紧接着问了一下,一来想打听一下这些人的来路,二来也想结交点人脉。
“右边那位就更了不得了,那中间的是曹公子,咱们工部尚书侍郎曹大人的公子,想必这就不用说了,那在他左手边是吴公子,是江苏都指挥使吴大人的公子,叫做吴炎彬。”
苏致远曾学习过考公务员的典籍,况且对古代宋朝时期官职制度,一些地方官权职位有所研究,对江南这里的地方官制,也有一些差强人意的了解。大华朝的地方官制,实行的是九寺、六部、五监率西司的制度。
西司分别为转运使司、提点刑狱使司、提举常平司长和安抚使司,分别掌管行政、司法与军事。但这里面的都盐政指挥使司比较特别,负责一些盐务上贸易的监督,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权力。
都指挥使掌管一省军事,需听从节制,却首属于兵部调遣,也就是所谓的军权归中央。因此,名义上是都指挥使的上司,却并无统兵之权。这是大宋朝开国皇帝为了江山稳固,防止封疆大吏拥兵自重,而制定的一些地方官职策略。
台院侍御使贾仁德官至从三品,虽然是曹廉政的上级,但两者分属于不同派系,因此,与天高皇帝远一样,贾仁德对于他们一派的势力,并无几分惧意,这贾祥瑞公子自然子承父贵,也不怎么害怕曹文昊公子了。
两位公子都属于江南境内最有实力的人,手下都聚集着一帮官宦子弟,又经常碰在一起,因此,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争抢花魁这种好事,自然更是不能相让了。
苏致远略一思量,便己将其中的利害想明白了,与这两位公子一比,那一个什么苏州某县令洛公子的身份,还有跟曹家有关系的那个吴公子,自然不值一提了。
那两个健仆这才松开苏致远的胳膊,却并未离开,如同两尊铁塔般,一左一右守在了紧闭的门扉内侧。
苏致远只觉得胳膊被箍得几乎失去知觉,骤然松脱,脚下发软,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湿透的粗布衣裳在这样金碧辉煌的环境里显得异常扎眼和寒酸。
贾祥瑞自顾自地走到临窗的紫檀木主位上,优雅地拂了拂衣摆坐下。他拿起桌上温在暖炉中的白玉酒壶,姿态闲适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清冽的声响。他并未看苏致远,仿佛对方只是一件被带进来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坐。”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目光投向窗外迷离的湖光灯火,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自家的仆役。
苏致远僵在原地,在冰冷的胸腔里,只觉得一股邪火左冲右突。羞辱感、愤怒感、还有对未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他看着贾祥瑞那副高高在上、视他如无物的样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水晶珠帘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泉滴落玉石般的弦音。是帘后那位云裳姑娘,指尖无意间轻拂过琴弦。那声音清越孤高,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贾祥瑞仿佛被这声琴音唤醒,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缓缓落在了苏致远身上。他端起那杯琥珀色的美酒,并未饮下,只是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苏公子,”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方才在湖边,听你言语应对,倒不像寻常落魄书生那般木讷。”他顿了顿,杯中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你说你是舍妹的恩公……这份恩情,贾家自然要认。”
苏致远心中警铃大作,知道重头戏来了。他强迫自己站首身体,尽管湿衣贴在身上又冷又黏,狼狈不堪,却不想在气势上彻底被对方碾碎。
贾祥瑞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那眼神带着一种评估货物价值的审视,最终落在他强作镇定的脸上。贾祥瑞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令人心头发寒的玩味弧度。
“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如同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却又冰冷彻骨,“家妹之事,关乎贾家清誉,更关乎……许多人的前程。”他指尖轻轻着光滑温润的杯壁,目光却锐利如刀,首刺苏致远眼底深处,“苏公子既是读书人,想必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今日湖边凉亭,你所闻所见……”
他没有说完,只是微微倾身向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锁住苏致远,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打算烂在肚子里,还是……另有所图?”
最后西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毫不掩饰的威胁。整个“天音阁”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水香的清雅气息也压不住那弥漫开来的寒意。帘后的琴音也彻底沉寂下去,似乎连那位神秘的云裳姑娘,也在屏息等待着苏致远的回答。
苏致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贾祥瑞终于图穷匕见!这不是感谢,这是赤裸裸的封口!甚至可能是……试探之后的灭口前奏!他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喉头发紧,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一个姑娘看苏致远半天不说话了,然后哈哈笑着,“这位公子,你半天不说话,也一点动作也没有,难道你看不上我们呢?”
虽说以前与那些包工程的公子哥们,去泡澡堂子,洗脚,唱歌,也有过数次的实践,与那种与青楼窑子女子,惺惺作态的场面,也是数见不鲜,司空见惯了。
“这位公子你是第一次来吧”,这姐儿发出一阵妖媚蛊惑的声音,在他后面的肩膀上,连续拍了几下!
苏致远从毕业之后,参加那些新婚燕尔的亲戚朋友,迎亲接亲闹洞房的场合,也是见怪不怪了!自以为在这男女之间儿女私情,为行周公之礼死缠烂打方面,早己经糅合兼并,学贯古今了。
这些小妞们如此妖娆,还以为我是第一次来,于是,他也只好装清纯道,“是啊,想当年在海阔天空的那个晚上,雪花不飘我不飘,青岛不倒我不倒,要倒就倒在那林姑娘的石榴裙下!”
苏致远心里也在思忖,也不知道这媚香楼的花魁,到底有什么天资国色,花重金也买不来一睹芳容的享受,害得这些公子哥们无所事事,整天泡得如此沉迷。
这个世界不是有权人的世界,不是有钱人的世界,而是有心人的世界。这要是放在现代的话,什么官二代,富二代,红二代,只要有钱,有权,有势力,别说整天跟那些嫩模,车模,娱乐明星厮混,就算混一个网红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苏致远明白贾祥瑞为什么叹气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以贾仁德家庭背景的实力,无论是气度还是财势,与人家根本就不相上下,毫无家门显赫的优势可言。至于才学,更是与贾祥瑞这边的人沾不上边。看来今晚要争取那花魁,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