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昭那几句带着烦躁和不安的呓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云霆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城北？臭臭？黑水冒泡？虫虫飞？还有…“坏姨娘在哭哭？凶凶！” 这指向性太明确了！结合妹妹之前展露的“模糊感知”能力，沈云霆几乎可以肯定，王芷柔那个假死的毒妇，就藏在城北那片污秽淤积之地！
他立刻找来京城详细的舆图，铺在书案上。城北区域很大，但符合“臭臭”、“黑水冒泡”、“虫虫飞”这几个特征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废弃的漕河旧码头区！那里因河道淤塞废弃多年，污水横流，垃圾堆积如山，是蚊蝇鼠蚁的天堂，也是京城最藏污纳垢的角落之一。藏在那里，确实够隐蔽，也够…恶心。
“大哥，你怀疑那毒妇真藏在臭水沟里？”沈云锐凑过来看地图，捏着鼻子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啧，她倒是能忍！也不怕熏出病来！”
沈云霆神色凝重：“十有八九。昭儿的感知虽然模糊，但大方向不会错。那里地形复杂，窝棚杂乱，鱼龙混杂，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他看向弟弟，“锐儿，你点子多，想想怎么才能不惊动任何人，确认她的具置，甚至…摸清她身边的力量。”
沈云锐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不打草惊蛇…那就只能…靠鼻子和眼睛了！派几个生面孔，扮成收破烂的或者找活干的流民，去那片慢慢摸。重点留意那些相对‘干净’点或者有人刻意清理过痕迹的窝棚。那毒妇再落魄，也不可能真跟乞丐一样住垃圾堆，肯定得收拾个能住人的地方。” 他顿了顿，坏笑一下，“要不…我贡献点‘霹雳糖’？那玩意儿味儿冲，扔到可疑窝棚附近，要是里面的人反应特别大…嘿嘿…”
沈云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胡闹！那东西不稳定，万一真炸了伤及无辜，反而坏事！” 他沉吟片刻，“就按你说的，先派人去摸情况。记住，只观察，不接触。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报！”
任务很快安排下去。沈云霆手下几个机灵且擅长市井伪装的家将，换上破旧衣服，脸上抹点灰，推着破板车或者背着破麻袋，混入了城北旧码头区。
沈云锐则有些坐不住。点心铺那边有巴图看着，他索性溜达到妹妹院子里。苏婉若正抱着小云昭在廊下晒太阳，小丫头精神还是不太好，蔫蔫地靠在娘亲怀里，小手里攥着块奶酥饼，半天才啃一小口，大眼睛没什么神采地望着远处。
“昭儿，还难受吗？”沈云锐凑过去，蹲在妹妹面前，难得放柔了声音。
小云昭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嘴瘪了瘪，没说话，只是把小脑袋往娘亲怀里又埋了埋。她其实很想告诉三哥，城北那边传来的“臭臭”和“凶凶”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像有脏东西黏在身上。但她的小身体就是提不起劲，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成年灵魂的警觉和婴儿身体的疲惫感在拉扯。
“锐儿，别吵她，让她安静会儿。”苏婉若心疼地拍着女儿的背。
沈云锐看着妹妹恹恹的样子，有点心疼，又有点不甘心。他眼珠一转，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镶嵌着彩色琉璃的九连环，在妹妹眼前晃了晃：“昭儿，看！三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漂亮吧？想不想玩？”
彩色的琉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斑。小云昭的大眼睛终于被吸引，亮了一瞬，伸出小手想去抓。她心里想：好漂亮！解九连环我最拿手了！快给我！ 但小手伸到一半，又觉得好累，软软地垂了下来，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困意上涌。身体好重…好想睡…玩具等会儿再玩吧…
“唔…困困…”她嘟囔着，小脑袋一歪，靠在苏婉若肩膀上，眼皮开始打架。
沈云锐拿着九连环，有点傻眼。这招居然不管用了？看来妹妹是真不舒服。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探查的家将（扮作收破烂的）急匆匆地回来了，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恶心？他对着沈云霆和沈云锐低声道：“大公子，三公子！有发现！最里面靠河岸，有间窝棚，看着比周围的‘干净’不少，门口污水沟有刚清理过的痕迹！小的假装路过，听到里面…好像有女人在低声咒骂！声音…听着有点尖利！”
沈云霆精神一振：“咒骂？说什么？”
家将努力回忆：“离得远，听不太清，好像骂什么…‘昏君’、‘薄情’、‘沈家不得好死’…还有…‘小贱种’！”
“小贱种？”沈云锐眼神一冷，“骂谁？骂昭儿？”
沈云霆面沉如水：“十有八九是她！位置确定了？”
“确定了！那窝棚后面有棵半枯的老槐树，很好认！”
窝棚的位置确认了！沈云霆立刻开始布置。强攻不行，容易伤及自身，也容易让王芷柔狗急跳墙或再次逃脱。最好是能抓现行，拿到确凿证据！他计划在夜间行动，派精锐好手潜入，若能首接生擒最好，若不能，也要拿到她藏匿于此的物证！
就在沈云霆调兵遣将，沈云锐摩拳擦掌准备“看热闹”（被大哥严令禁止参与行动）时，原本昏昏欲睡的小云昭，突然在苏婉若怀里剧烈地扭动起来！
“唔…呜呜…”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魇住了，小拳头紧紧攥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小嘴无意识地开合，发出断断续续、带着惊恐的呓语：
“…黑黑…怕怕！”
“…眼睛…凶凶！…看娘！看昭儿！”
“…坏蛋…树上！树上！”
“…虫虫…咬咬…痛痛！…臭臭！”
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孩童最本能的恐惧，小身子瑟瑟发抖，拼命往娘亲怀里钻。
苏婉若和沈云锐都被她突然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
“昭儿！昭儿不怕！娘在！娘在！”苏婉若紧紧抱住女儿，心疼地安抚。
“怎么了昭儿？做噩梦了？”沈云锐也凑过来，一脸担忧。
小云昭却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感知中，闭着眼睛，小手指胡乱地指着，嘴里反复念叨着“树上！眼睛凶凶！坏蛋！”和“虫虫咬咬痛痛臭臭！”。
她感知到了！感知到了那个潜伏在窝棚外枯树上、如同毒蛇般窥视的灰衣人！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让她本能的恐惧！同时，灰衣人身上残留的、被“霹雳糖”炸伤后涂抹的劣质药膏混合着窝棚区的污秽气息，形成了一种让她极其厌恶的“臭臭”感！她想大声告诉娘亲和哥哥：有坏人在监视！危险！快跑！但汹涌的恐惧和婴儿身体的弱小，让她只能发出破碎的呓语和本能的哭泣。
沈云霆闻讯赶来，看到妹妹惊恐的模样和那些指向性极强的呓语，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树上！眼睛凶凶！坏蛋！”——这分明是说有人在监视那个窝棚！而且很可能就在那棵枯树上！
“虫虫咬咬痛痛臭臭！”——结合之前家将的汇报和妹妹对灰衣人残留气息的厌恶，很可能就是那个被“霹雳糖”炸伤的探子！他不仅没走，还潜伏在那里！
“糟了！我们的人可能暴露了！或者…对方也在守株待兔！”沈云霆心念电转，冷汗瞬间下来了！如果那个灰衣探子一首在监视王芷柔，那么自己派去探查的家将，很可能己经被对方注意到了！今晚的行动…危险！
“大哥！那怎么办？”沈云锐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收起了嬉皮笑脸。
沈云霆当机立断：“计划取消！立刻通知我们的人全部撤回来！一个都不能留！快！” 他不能拿手下精锐去冒险。
看着家将飞奔而去传令，沈云霆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他走到苏婉若身边，看着在母亲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但依旧抽噎的妹妹，眼神复杂。昭儿又一次在关键时刻示警，避免了可能的损失。只是…她这惊恐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沈云锐则看着妹妹哭红的小脸，又摸了摸自己袖袋里仅剩的一块“霹雳糖”，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城北旧码头，枯树上。
灰衣人如同一截枯枝，完美地融入夜色和树影。他手臂和脸上的烫伤依旧隐隐作痛，更添了几分阴鸷。他冷冷地看着下方那间目标窝棚，也注意到了白天那个“收破烂的”在附近鬼鬼祟祟地转悠了几圈。
“沈家的人？鼻子倒挺灵。”灰衣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并不在意王芷柔是否暴露，他的任务只是监视和…必要时控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倒要看看，沈家敢不敢来，什么时候来。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衣袂破风的声音！不是来自窝棚方向，而是来自…他侧后方的屋顶！
灰衣人心中警兆顿生！刚想动作——
噗！噗！
两枚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寒芒的钢针，悄无声息地破空而至，精准地射向他后心与脖颈要害！速度快得惊人！
灰衣人大骇！仓促间猛地扭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心的致命一击，但射向脖颈的钢针却“嗤”地一声，深深钉入了他的左肩胛！一股钻心的剧痛和麻痹感瞬间蔓延开来！
“谁？！”灰衣人又惊又怒，低吼一声，反手拔出腰间淬毒短刃，目光如电扫向钢针射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一个低矮屋脊的阴影里，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身形纤细如鬼魅的身影，正缓缓收回一个精巧的机括。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第二波人马？！目标是…自己？！灰衣人心头巨震！这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