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
比昨夜铺天盖地的暴雨更刺骨的寒意，从深埋地下的巨大基石渗透上来，无声地包裹着厉家老宅的每一个角落。林晚星醒来时，只觉浑身骨头都像被碾碎过一遍，动一下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张连毯子都没有、只在角落里铺着一些旧稻草的地板上。
不是她熟悉的卧室，更不是主卧。
这里是一个储藏室的杂物间，狭小、阴暗，散发着一股陈旧木头和尘土混合的呛人气息。狭窄的高窗外投进一点惨淡的、毫无暖意的灰色天光，勉强勾勒出角落里堆叠的破旧家具模糊而沉重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霉味，还有……铁锈的味道。
她试图撑起身体，右手腕处立刻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冰凉触感，伴随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咔哒”声。
林晚星猛地一僵，缓慢而惊恐地低下头。
她的右手手腕上，赫然套着一个厚重冰冷的金属镣铐！粗粝的链条从镣铐延伸出去，另一端牢牢锁死在房间角落里一根粗壮的、嵌入地下的生铁水管上！链条的长度极为有限，刚好够她在小范围内活动，但绝无可能走到门口，更别说够到那扇高悬的、布满了锈迹的窗户！
巨大的屈辱和被当作牲畜般囚禁的惊恐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昨夜厉沉舟那句淬毒的诅咒——“跪到死或认清定位”——再次在耳边炸响。原来，那只是他惩罚的开始。他真的将她囚禁了起来，用一种最原始、最具侮辱性的方式。
喉咙里干涩得如同火烧，她挣扎着靠坐在冰冷的墙角，稻草的碎屑刺得皮肤生疼。全身的衣服还是湿透的状态，紧紧贴在身上，吸走了她体内残存的每一分热量，冷得她牙关控制不住地打颤。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个面无表情、身材壮硕的中年女佣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她没有看林晚星，眼神冷漠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垃圾，只是将托盘“哐当”一声放在林晚星勉强能够到的、距离她最远的地方。
托盘上只有一个裂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盛着半碗看不出颜色、冰冷浑浊的粥水，旁边放着一个己经硬得发黑的小半个窝窝头，还有一碟子咸得发苦的腌菜。食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厉总吩咐，学不会‘乖’，就烂在这里。”女佣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机器人一样转述着主人的命令，带着一种残酷的理所当然，“别想着耍花样，外面有人守着。渴了饿了，就吃这个。死了，就一了百了。”
说完，女佣再不多看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厚重的木门再次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咔嚓”声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杂物间里，像一道无形的判决。
林晚星死死咬住嘴唇，不让一丝呜咽泄露出来。眼睛干涩疼痛得厉害，昨夜流尽了的泪水似乎再无法涌出。乖？他要的“乖”是什么？是彻底地、毫无尊严地认下那莫须有的罪名？是像一滩烂泥一样臣服在他的脚下，任由他践踏？
她抬起没有被锁住的左手，指尖冰冷僵硬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昨夜在大雨中罚跪，腹部的阵阵紧缩感和寒冷让她恐惧到了极点。在失去意识前，一丝极其微弱的、全然陌生的悸动，曾在她最深的绝望里昙花一现，像深渊里突然掠过的一丝微弱荧光。
是真的吗？还是寒冷和恐惧带来的幻觉？
她的月经……似乎真的迟了很久了。最近时常的疲惫和隐隐的恶心感，都被接踵而来的巨大打击和身心摧残所淹没……现在，在这个冰冷的地狱里，这个可能的念头，却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晚星的手掌极其小心翼翼地覆在小腹上，仿佛那里真的存在着一粒极其脆弱、不容伤害的种子。冰冷的指尖下，隔着湿透的单薄衣物和冰冷的皮肤，她好像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又或者只是她的幻觉和强烈渴望。
她不敢呼吸得太重，生怕惊吓到什么。空旷的杂物间里，只剩下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手腕上铁链随着身体微微晃动时发出的、细碎却异常醒目的金属摩擦声。
这声音是她的耻辱，也是她的囚笼。
但此刻，心底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回应这刺耳的声响：
不能“乖”……不能烂在这里……
她微微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自己覆盖着小腹的手背上，那冰冷的镣铐链条触碰到她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对着那可能存在的、尚未成型的微小生命低语，更像是在对自己濒临崩溃的灵魂发出最后的誓言：
“宝宝……不怕……妈妈在……等妈妈……带你逃出去……”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依旧阴沉，没有一丝放晴的迹象。高墙上冰冷的铸铁花窗，投下如同牢笼栅栏般的阴影，切割着她眼前可怜的一小片灰蒙的光。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手护着小腹，宛如一头被困于陷阱、遍体鳞伤却开始孕育着反击信念的母兽。链条沉重，却无法锁住她心中那颗悄然萌发的、名为“守护”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