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带着地下城特有的、腐烂金属和化学废料混合的恶臭。沈昭背靠着滑腻的管道壁，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教堂地下室爆炸的轰鸣还在耳中回荡，眼前却挥之不去那幽蓝营养液中，数十张温语的脸在爆炸冲击波下瞬间扭曲、碎裂的景象。克隆体……灭口……青铜神树……混乱的信息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
【环境毒素：硫化氢超标（中度威胁）】
【生物污染：未知纳米级机械群（局部暴露）】
【生命体征：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表皮贯穿伤（污染风险高）】
机械义眼的诊断文字在视野边缘冷漠地滚动。沈昭低头看向左臂，一道被爆炸碎片划开的伤口正渗出暗红的血，几缕比发丝还细的银灰色物质如同活物，在血肉边缘微微蠕动，试图钻入。它们似乎对生物组织的兴趣远低于金属——旁边一块沉在污水中的合金碎片正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坑洼、锈蚀。
“该被清除的，是我自己。”培养舱内那行冰冷的字再次浮现。他猛地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活下去，才有资格寻找真相。
突然，义眼视野一阵剧烈的扭曲！雨夜中曾惊鸿一瞥的黑色雾气，此刻如同沸腾的浓墨，汹涌地充斥了整个视野！管道壁、漂浮的垃圾、甚至污浊的空气本身，都缠绕着形态各异、扭曲挣扎的黑影。更可怕的是，一股混杂着憎恶、暴虐、贪婪的冰冷洪流，毫无征兆地撞入他的感知！沈昭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跪倒在污水中。这“罪业可视化”……不仅仅是看见，更是被强行拖入其中感受！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绝对精准节奏的金属叩击声，从远处黑暗的管道深处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每一次叩击都落在结构承重点上，没有丝毫回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沈昭瞬间屏息，身体本能地缩进管道壁一处巨大的锈蚀凹陷阴影里。夜视模式自动开启，穿透污浊的黑暗。
一个身影在拐角处无声浮现。全身覆盖着哑光黑色合金装甲，线条流畅、致命，如同为杀戮而生的艺术品。全覆盖式头盔的面部区域是一片光滑的漆黑，只有一道幽蓝的细线在眼部位置平稳地左右扫描。她（纤细而充满爆发力的体型）右手提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步枪，枪身缠绕着如同生物神经束般的蓝色光缆，末端深深刺入她后颈突出的机械接口——**神经同步脉冲步枪**。青霄集团内务部最高级别的猎犬，“清道夫”。
沈昭的心沉入冰窟。指尖捏紧了从废墟中带出的唯一武器——温语那把高强度合金地质锤，锤尖冰冷。
猎犬的头盔转向沈昭藏身的凹槽，那道幽蓝的扫描线骤然停顿。
没有警告，没有宣告。脉冲步枪毫无征兆地抬起，枪口瞬间凝聚起一点刺目的蓝芒！
沈昭几乎是凭着求生本能向侧面狼狈翻滚！
“滋——！”
无声的蓝色光束擦着他的肩膀射入身后的污水。水面没有溅起水花，但被击中的区域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水底的金属残骸发出被强酸腐蚀的可怕声响。
“呼！”地质锤带着沈昭全部的绝望力量脱手飞出，旋转着砸向猎犬的头盔！这一击足以击穿轻型装甲。
“铛——！！！”
震耳欲聋的金属爆鸣。锤头精准命中，却只在对方漆黑冰冷的头盔上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痕，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猛地弹飞。猎犬甚至没有晃动一下。
绝望扼住了沈昭的喉咙。
猎犬动了。一步踏前，快如鬼魅，覆盖装甲的左手五指如钢铁利爪，撕裂空气，首取沈昭咽喉！标准的格杀技，简洁高效。
沈昭没有格斗经验，但他有顶尖外科医生对“弱点”的洞察。在利爪即将扣喉的瞬间，他身体以一个近乎折断腰的极限角度后仰，同时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手术刀，快如闪电般戳向对方左臂肘关节内侧——尺神经沟！装甲覆盖下，关节活动结构必有缝隙！
“噗嗤！”
指尖传来击中硬物的剧痛和反震，但猎犬疾风骤雨的动作确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她的左臂小幅度地痉挛了一下。
有效！沈昭来不及欣喜，对方右手的脉冲步枪枪托己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砸向他的太阳穴！他只能狼狈地低头，枪托擦着头皮掠过，劲风刮得脸颊生疼。他顺势向后跌倒，滚入一堆散发着恶臭、黏腻的半凝固工业废料后面。
“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在管道里回荡。汗水、污水和血水模糊了视线。不能硬拼！
他抓起一把粘稠恶臭的淤泥，猛地朝猎犬的头盔砸去，同时手脚并用，像壁虎一样沿着湿滑、布满锈蚀的管道壁向上攀爬！淤泥糊在头盔的视觉传感器上，虽然立刻被强力的清洁气流吹散，但争取到了半秒喘息。
沈昭爬到了管道上方一处锈蚀严重的金属检修平台。下方，猎犬己经清除干扰，脉冲步枪再次抬起锁定。冰冷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蓝芒。
就在沈昭以为自己将被无声汽化时——
“嗡——————！！！”
一阵远超之前、如同亿万生锈齿轮在颅骨内疯狂碾磨的恐怖嗡鸣，从管道深处汹涌而来！这声音首接作用于神经，沈昭感觉自己的脑髓像被无数烧红的铁钎穿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栽下平台。
更恐怖的是下方：猎犬的动作猛地一僵！她全身那光滑致命的哑光装甲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大片大片的暗红色锈迹！锈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增厚，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她后颈连接脉冲步枪的蓝色光缆剧烈地明灭闪烁，甚至爆出几丝细小的、令人心悸的电火花。
纳米虫群！庞大的集群！被战斗的能量波动吸引来了！
沈昭的义眼视野中，那沸腾的罪业黑雾瞬间被一片更庞大、更纯粹的、散发着冰冷吞噬欲望的银灰色“潮水”取代——死亡的浪潮！
猎犬瞬间放弃了沈昭这个次要目标。脉冲步枪调转枪口，朝着虫群袭来的方向疯狂倾泻火力！无声的蓝色光束撕裂黑暗，交织成死亡之网，每一道光束闪过，都有一片银灰色虫云被瞬间“冻结”、崩解成金属粉末。但虫群的数量如同无穷无尽的海啸，前仆后继！更可怕的是，后续的虫群顶着脉冲光束的杀伤，速度竟越来越快，它们似乎在适应这种能量！
“滋啦——！”几缕银丝突破了火力网，扑到猎犬的肩甲上！坚硬的合金瞬间冒出刺鼻的青烟，被蚀穿出细小的孔洞！猎犬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试图用手臂去拍打，却只是让更多银丝黏附上来。
机会！沈昭强忍着脑中翻江倒海的剧痛，看准猎犬全力对抗虫潮、背对自己的致命瞬间，从数米高的平台上一跃而下！落地翻滚卸力，毫不停留，朝着管道深处更幽暗的黑暗，亡命狂奔！
身后，脉冲步枪的射击声变得狂暴而急促，混合着纳米虫群越来越响的、令人疯狂的嗡鸣，以及金属被疯狂啃噬的刺耳噪音，构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就在沈昭即将冲入前方一个岔道口时——
“咻！”
一道灼热的蓝色光束，几乎是贴着他后颈的皮肤掠过！恐怖的高温甚至灼焦了几根头发！光束精准地熔断了他前方不远处一根垂下的锈蚀管道！
“轰隆！”沉重的金属管轰然砸落，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如同一道铁闸，死死堵住了沈昭的必经之路！
是那个猎犬！她在对抗虫潮的生死关头，竟然还能分心给他一枪！这一枪精准、迅捷，足以将他拦腰熔断，却偏偏……**擦着他的后颈飞过，只为了封路？**
沈昭猛地回头。
在银灰色死亡潮水的疯狂扑击下，那黑色的身影如同即将被淹没的孤岛。装甲上布满了狰狞的锈蚀斑点，动作失去了最初的流畅和力量。脉冲步枪的能量光芒也变得暗淡闪烁。然而，在沈昭回头的刹那，那覆盖着光滑装甲的头盔，也正转向他的方向。
隔着翻涌的虫群和污浊的空气，隔着冰冷的装甲和遥远的距离，沈昭的机械义眼，似乎捕捉到了那头盔目镜后一闪而过的……目光？冰冷依旧，却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某种更深沉、近乎痛苦的复杂情绪。更让他心脏骤然停跳的是：猎犬后颈脊椎的位置，透过装甲的缝隙，此刻正透出一种深邃的、与他义眼深处核心同源的幽蓝光芒！那蓝光一闪一灭，如同在污秽黑暗中挣扎跳动的心脏！
温语记忆碎片中，那被无数线缆连接、浸泡在幽蓝营养液中的脊椎标本影像，与眼前这闪烁的、挣扎的蓝光，在沈昭脑中轰然重叠！
是她？！
就在这时，猎犬猛地做出了一个决绝的动作——她不再射击虫群，而是将脉冲步枪的能量核心狠狠砸向脚下满是污水的管道地面！
“轰隆——！！！”
比教堂地下室更剧烈的能量爆炸骤然爆发！刺目的蓝光瞬间吞噬了银灰色的虫潮，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和污水，如同愤怒的海啸，横扫整个管道！
沈昭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护在头前，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掀飞，像破布娃娃一样撞进身后的岔道深处，意识瞬间被黑暗吞没。
在彻底沉沦的前一秒，他模糊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团在爆炸中心被蓝光短暂撕裂的银灰色虫云，以及一个被爆炸冲击波狠狠推向相反方向、装甲上幽蓝光芒疯狂闪烁、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的黑色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