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钢针，无情地抽打在苏薇（苏晚）身上。湿透的银行制服紧贴着皮肤，沉重、冰冷，像一层裹尸布。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湖水的腥气和肺腑深处的灼痛。额角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得麻木，但温热的血水混着雨水流进眼睛的刺痛，却异常清晰。
她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苏黎世湖畔湿滑泥泞的草地上。远处，警笛的嘶鸣和救援船只的引擎声穿透雨幕，越来越近，如同追魂的锁链。燃烧的首升机残骸在湖心投下最后摇曳的光影，映照着她苍白如鬼的面容和狼狈不堪的身影。
不能停！不能被抓到！
“痕迹清零”的指令如同烙印在骨髓深处！
她死死攥着右手，那个被泥水和油污包裹的黑色密封袋紧贴掌心，冰冷坚硬，是她唯一的支点，也是她背负的血债。她辨认着方向，朝着记忆里周岩曾指点的、位于老城区边缘那片混乱仓库区的坐标——傅承砚指定的最终安全屋——跌跌撞撞地奔去。
雨水冲刷着城市的浮华，露出破败的底色。她穿过狭窄、污水横流的小巷，避开偶尔驶过的、溅起泥水的破旧货车。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带走最后一丝体温。身体像散了架，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在湖底撞击出的暗伤，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脚上的皮鞋早己灌满了泥水，沉重得如同铅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当她终于拐进一条堆满废弃集装箱、弥漫着铁锈和垃圾酸腐味的死胡同时，一座孤零零的、仿佛被遗弃的旧仓库出现在眼前。仓库外墙的红砖斑驳脱落，巨大的卷帘门紧闭着，锈迹斑斑。只有侧面一扇毫不起眼的、包着铁皮的厚重小门，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安全屋到了。
苏薇撑着冰冷的、湿漉漉的墙壁，剧烈地喘息。雨水顺着她尖削的下巴不断滴落。她看着那扇铁皮小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老旧的、数字按键磨损严重的密码键盘。
密码…密码是什么？
周岩只给过一个坐标，从未说过密码！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千辛万苦逃到这里，难道要被一扇门挡在外面？身后的警笛声似乎就在耳边！
她强迫自己冷静。傅承砚…他会用什么密码？一个只有她和周岩知道的…或者…一个与任务相关的东西？
任务…顾清漪…保险柜G-779…U盘…
她的目光落在右手紧攥的密封袋上。G-779！那个冰冷的编号！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冰冷的雨水顺着指尖流到磨损的按键上。她按下：**G-7-7-9**
“嘀——”
密码键盘发出一声短促的、代表错误的蜂鸣！红灯闪烁！
不对！
冷汗瞬间混着雨水流下！不是这个！那是什么？难道是顾清漪的生日？她根本不知道！或者是傅承砚自己的某种设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敲打她的神经。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清漪吾女亲启…”** 那封被鲜血浸染的信…那个落款…那个潦草的签名…顾清漪母亲的名字！周岩的情报里有！叫什么？林…林素心！Lin Su Xin！拼音！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苏薇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剧烈颤抖，几乎按不准按键。她拼尽全力，按下：**L-I-N-S-U-X-I-N**
“嘀…嘀嘀…咔哒！”
一声轻微的、代表通过的电子音响起！紧接着是锁芯转动的金属摩擦声！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浓烈消毒水气息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苏薇如同虚脱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随即反手用身体死死抵住厚重的铁门！
“砰！”
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幕和隐约的警笛声。
安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高处一个很小的、蒙着灰尘的气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地窖般的寒意。苏薇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着，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了她，几乎站立不住。
黑暗中，一个冰冷、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鬼魅：
**“东西呢？”**
声音来自角落的阴影里，并非周岩那种平板无波的语调，而是傅承砚特有的、带着绝对掌控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的声线！他本人竟然在苏黎世！就在这个安全屋里！
苏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眼睛在黑暗中艰难地适应。借着气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勉强看到角落里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他隐在绝对的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两道如同实质的、冰冷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那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带着审视、压迫，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在…在这里…”苏薇的声音嘶哑干涩，因为寒冷和脱力而断断续续。她艰难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右手，摊开掌心。那个沾满泥污、湿漉漉的黑色密封袋，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阴影中的傅承砚没有动，只是那两道目光似乎更加锐利了几分。
“拿来。”命令简洁、冰冷，不容抗拒。
苏薇强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一步一挪地朝着角落的阴影走去。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她走到椅子前，距离那个阴影中的男人不足一米。黑暗中，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昂贵雪茄、高级古龙水和一种无形杀伐之气的冰冷气场。
她伸出手，将那个冰冷的、滴着泥水的密封袋，递向那片黑暗。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的手，从阴影中伸出。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那只手精准地接过密封袋，指尖甚至没有触碰到苏薇冰冷的手指。
密封袋被拿回了阴影中。
苏薇站在原地，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微微摇晃，几乎要栽倒。她看着那片黑暗，等待着傅承砚的确认，等待着任务的终结，等待着…或许能换来一丝关于母亲安全的承诺，哪怕只是冰冷的只言片语。
黑暗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塑料摩擦声——是傅承砚在打开密封袋。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碎裂声，从阴影中传来！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寂静，比外面的雨声更冰冷，比湖底的黑暗更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空气被瞬间抽干的极致压抑！
苏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怎么了？U盘坏了？不可能！她明明死死攥着，密封袋防水！
黑暗中，傅承砚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命令，不再是压迫，而是一种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连最后一丝情绪都被彻底冰封的语调：
**“苏晚。”**
他叫了她的真名！不是“苏薇”！
**“你告诉我，”** 傅承砚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讽和…被彻底激怒的寒意：
**“你用命换回来的，就是这个？”**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阴影中缓缓伸出，摊开在微弱的光线下。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那个从密封袋里取出的“U盘”。
不！
那不是U盘！
那是一个极其精巧的、只有U盘大小和形状的……金属外壳！
外壳似乎被傅承砚刚才那声“咔嚓”捏碎了，露出了里面空空如也的内腔！
而在那碎裂的金属外壳内壁上，用激光蚀刻着一行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英文花体字：
**“For My Dear Brother, With Love.”**
（致我亲爱的哥哥，以爱之名。）
下面，还刻着一张极其微缩的、线条简单的简笔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对着一个高大的、面目模糊的男人背影，比了一个小小的、俏皮的鬼脸！
是顾清漪！
是顾清漪留下的嘲讽！是陷阱中的陷阱！
她早就知道了！
她不仅知道“甜蜜心意”的指纹陷阱！
她甚至预判了他们会去抢U盘！
她用一个空壳，一个充满讽刺和挑衅的空壳，戏耍了他们所有人！
用苏薇的血！用周岩的命！
巨大的震惊、荒谬和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愤怒，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苏薇摇摇欲坠的意志！她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首首地向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栽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她只听到阴影中，傅承砚那冰封万里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砸落下来：
**“好一个顾清漪…”**
**“好一个…苏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