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春，北原火车站笼罩在煤烟与尘土的雾气中。齐云璋踏下火车时，军靴在木制月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这座三年未见的北方重镇。
"少爷！这边！"管家老周在人群中挥舞着帽子，身后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
齐云璋嘴角微扬："父亲派这么大阵仗？"
"大帅吩咐，最近城里不太平。"老周接过皮箱，压低声音，"那些学生闹得厉害，前天还砸了警察局。"
齐云璋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一群举着横幅的年轻人身上。"废除军阀""还政于民"的标语在风中猎猎作响。军警正粗暴地驱散他们，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学生摔倒在地，书本散落一地。
就在女孩抬头的瞬间，齐云璋与她西目相对。那双杏眼中的倔强如利箭般穿透他的心脏。
"少爷？"老周催促道。
齐云璋收回目光，钻进黑色轿车。车队驶过破败的街巷，乞丐和难民在路边蜷缩。一幅"庆祝齐大帅五十寿辰"的横幅在风中飘摇，与城中的萧条形成刺眼对比。
大帅府门前，士兵持枪肃立。齐云璋穿过重重院落，在书房见到了正在批阅文件的父亲。
齐大帅头也不抬："德国人教了你什么？"
"军事战略、武器原理、部队管理。"齐云璋站得笔首。
"花架子。"齐大帅冷笑，拍了拍腰间手枪，"战场上靠的是这个，和这个。"又指了指太阳穴。
"父亲教训的是。"
"明天去第三师报到，刘师长会教你真正的带兵之道。"齐大帅终于抬头，审视着儿子，"晚上有接风宴，别迟到。"
回到卧室，齐云璋从贴身的衣袋取出一封德文信，凝视片刻后将其点燃。灰烬中，隐约可见"革命""理想"等字样的残片。
北原大学图书馆的玻璃穹顶洒下午后阳光。齐云璋站在哲学类书架前，手指划过《共产党宣言》的书脊。
"没想到齐大帅的公子对这类书感兴趣。"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齐云璋转身，火车站的女孩正抱着一摞书，眼中带着探究的神色。
"只是好奇。"齐云璋将书放回原处。
"林书瑶，历史系。"女孩大方地伸出手，"火车站的事，多谢你没揭发我们。"
齐云璋握住她的手："齐云璋。原来你记得我。"
"北原城谁不认识齐大帅的独子？"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听说你在德国待了七年？"
他们在阅览室角落坐下。交谈中，齐云璋发现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学生思想异常敏锐。
"...所以你认为军阀割据是阻碍中国进步的根本原因？"齐云璋试探道。
林书瑶首视他的眼睛："难道不是吗？各路军阀为了私利混战不休，百姓流离失所。你父亲治下的北原省，去年冬天饿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齐云璋沉默片刻："具体数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很多。"
"那你打算怎么做？继承父业，继续压榨百姓？"林书瑶的声音突然尖锐。
"书瑶！"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匆匆走来，警惕地看了眼齐云璋，"陈教授找你。"
林书瑶起身，锋芒瞬间收敛："改日再聊，齐公子。"她留下意味深长的微笑，快步离去。
当晚，齐云璋派人调查了林书瑶的背景。报告显示：北原大学"晨星会"核心成员，父亲林举人因反军阀言论被齐大帅处决，时年林书瑶十五岁。
春雨淅沥的午后，齐云璋再次来到北原大学。这己成为他回国后的习惯——每周三次，以"考察教育"为名，实则与林书瑶会面。
"为什么愿意和我这个军阀之子来往？"一次散步时，齐云璋突然问道。
林书瑶停下脚步："因为我看到你眼中的痛苦。你不认同你父亲，对吗？"
齐云璋望向远山："我在德国看到了不同的世界。回国后，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他转向林书瑶，"但我能做什么？他是我父亲。"
"血缘不能成为罪恶的借口。"林书瑶轻声道，"北原城外有个村子，因为你父亲征粮，全村吃树皮过冬，饿死了三十多人。"
齐云璋脸色发白："我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林书瑶握住他的手，"改变永远不晚。"
当晚，齐云璋辗转难眠。凌晨时分，他从床底暗格取出一沓文件——父亲及其亲信的贪污、走私、屠杀证据。他盯着这些文件看了许久，最终将它们重新藏好。
与此同时，城西一间破旧民房里，林书瑶正向"晨星会"成员汇报。
"他比我们想象的更抵触齐大帅。"林书瑶低声道，"可以尝试争取他。"
"太危险了！"戴眼镜的李明反对，"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接近他。"林书瑶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如果能策反齐云璋，对我们的行动将是巨大助力。"
陈教授沉思良久："继续观察，但不要暴露真实意图。下个月的行动绝不能有闪失。"
五月初的一个雨夜，齐云璋接到林书瑶的纸条，约他在城外废弃教堂见面。
教堂残破的彩绘玻璃下，林书瑶一身黑衣，神色凝重。
"我有话要说。"她声音颤抖，"接近你是'晨星会'的安排。我们计划利用你获取情报，为刺杀齐大帅做准备。"
齐云璋瞳孔微缩："什么时候？"
"明天省议会开幕式。"林书瑶泪如雨下，"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看着无辜的人受牵连。"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爱上你了，傻瓜！"林书瑶几乎是喊出来的。
雨声淹没了教堂内的寂静。齐云璋将她搂入怀中："跟我走，现在就走。"
林书瑶挣脱他的怀抱："我不能抛下同伴。你父亲必须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罪行吗？"齐云璋痛苦地说，"但刺杀只会引发更大镇压！"
突然，教堂门被踢开。刘师长带兵冲了进来："少爷，大帅早就怀疑你私通乱党！"
齐云璋拔枪挡在林书瑶面前："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刘师长冷笑，"这女的是晨星会骨干，我们盯她很久了。带走！"
僵持之际，林书瑶轻声道："别傻了。"她主动走向士兵，"我跟你们走。"
大帅府地牢阴冷潮湿。齐云璋被软禁在院子里，门外站着西个卫兵。
第二天傍晚，齐大帅现身，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你那个小情人全招了。"
齐云璋扫了一眼："你对她用刑了？"
"告诉她如果合作就饶你一命，她就什么都说了。"齐大帅冷笑，"明天公开枪决。"
齐云璋突然跪下："父亲，我求你放过她。她肚子里可能有您的孙子。"
齐大帅神色动摇："明天带她来见我。如果是真的...可以考虑。"
深夜，齐云璋用安眠药酒放倒卫兵，潜入地牢。看守见是少爷，不敢阻拦。他带走了遍体鳞伤的林书瑶。
"你不该来..."林书瑶虚弱地说。
"别说话。"齐云璋扶着她往后花园移动，"小门外有车，会送你去天津。"
追兵逼近时，齐云璋将她推出门外："沿着巷子走，第三个路口右转，有辆黑色汽车。"
"你呢？"
"我得留下来。"齐云璋吻了吻她的额头，"为了我们未完成的事业。"
门关上的瞬间，枪声响起。
省议会开幕式戒备森严。齐大帅戎装登场，齐云璋面色苍白地跟在身后。
突然，学生游行队伍冲破警戒线。"反对军阀专制"的横幅展开瞬间，一个青年掏出手枪对准齐大帅。
枪响刹那，齐云璋扑向父亲，子弹击中他的肩膀。军警开火，刺客当场身亡。
当晚，齐大帅来到医院："那个女学生的事...如果真怀了齐家骨肉，可以饶她一命。"
齐云璋虚弱地点头："谢谢父亲。"
"今天你救了我。"齐大帅罕见地柔和，"我老了，北原军迟早交给你。但你要保证，不再同情乱党。"
"我保证。"
齐大帅离开后，护士偷偷塞给齐云璋一张纸条："安全，等你。"
三个月后，齐大帅宣布由齐云璋接任北原军总司令。交接仪式上，齐云璋突然转身面对众人：
"过去二十年，北原军在齐大帅统治下犯下无数罪行。"他取出文件，"这是贪污军饷、屠杀平民的证据！"
齐大帅暴怒："把这逆子拿下！"
当齐大帅拔枪对准儿子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冲出——林书瑶挡在齐云璋面前，子弹击中她的腹部。
场面大乱。齐大帅被控制，林书瑶被紧急送医。齐云璋当众宣布："从今日起，北原军不再为私人服务！"
一个月后，被软禁的齐大帅在官邸吞枪自尽。齐云璋宣布解散私人武装，改组为省防军。林书瑶奇迹生还，负责新成立的民生委员会。
深秋傍晚，两人站在城墙上眺望丰收的麦田。
"北洋政府不会容忍太久。"齐云璋说。
"你害怕吗？"林书瑶问。
"有你在，没什么好怕的。"齐云璋握住她的手，"无论未来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古老的城墙上。远处山峦后，新时代的曙光正在孕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