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邢台出发,赵晚晴晓行夜宿,骑着桃花马一路疾驰,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在第西天的午时前来到了大同城下。她立于马上,在大同城南面的永泰门外,欣赏着这座边关重镇,心中感概:好一座墙坚城固的边塞雄城。感慨之余,又有些迷茫:娘亲只说天豪哥在大同做生意,却没说具体在哪,也没说商号的名字,我应该如何去找他呢?
正在此时,城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赵晚晴循声望去,人群中有两个青年正在对峙。她好奇心起,缓缓策马来到人群外,仗着骑在马上视野高于普通人,向内观瞧。左边一人身量瘦高,白面皮,丹凤眼,眼神阴鸷,身着素色长袍,用修长的手指点向对面,冷声道:“田玄虎,我忍你很久了,今天咱们就比划比划。”右边的青年身材壮实,皮肤黝黑,只穿一件小衫,露出精壮的肌肉,瞪着铜铃大的一对牛眼,也不示弱地回道:“单如龙!老子早就想揍你了,要不是看在……哼,废话少说,今天谁不动手谁是孙子!”
两人话不投机,说不到两句,竟当街动手。赵晚晴原以为是两个普通人互殴,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这两人竟武功不弱,叫尚如龙的身法如电,进退之间掌影飘飘,招招狠辣;而那提田玄虎下盘沉稳,面对重重攻势,如狂涛中一座孤峰,屹立不倒,每次回击也是拳拳凶悍,逼得对方不得不防。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一个狠辣,一个凶悍,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赵晚晴心下惊异不定,这两人也就二十出头,却都有玉级的水准,大同附近也没有什么名门大派,难道竟是自学成才的?要知道这时高阶的武学秘籍都掌握在大派或朝廷手中,普通人很难靠自己练习达到玉级。
正思索间,只听马蹄声响,有一人骑马奔来,还在远处就大喊:“两位贤弟快快停手,城门乃进出要地,此处动手成何体统!”赵晚晴望着来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马上的人不正是多年未见的天豪哥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见?
王天豪相比两年前二人相见时又成熟了几分,儒雅斯文,书卷气十足。最吸引赵晚晴目光的还是他脖子上戴的那块玉佛:原来我送的玉佛他一首都戴着,赵晚晴如是想。王天豪来到人群外,赶紧下马,一边拨开人群一边焦急地叫道:“两位贤弟怎么回事?”
那两个比斗的高手见他过来,竟真的停手了。瘦高的单如龙先拱手说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我和虎子一时兴起,切磋了几招,没有别的意思。”那精壮的田玄虎也爽朗一笑,双手插腰辩道:“王大哥,老单和我只是比着玩呢,你可别生气啊。”听两个狠人的口气,竟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儒生都尊敬有加,围观众人不禁诧异莫名。
王天豪见两人刚才还生死相搏,现在却称兄道弟,知道都是碍着自己的面子,这两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互相看不对眼,让自己头疼。他赶紧上前紧紧抓住二人的手臂,拉着便往人群外走,边走边说:“好啦,二位贤弟,咱们己经堵塞城门了,赶紧离开这,和我一起去‘杏花楼’吃酒,你俩可得自罚三杯啊。”
单如龙一脸无奈,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王天豪身后,田玄虎则咋咋呼呼地叫道:“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吗?先比武再拼酒,这才过瘾嘛,哎哎哎,王大哥别忘了你的马。”随着这三人离去,城门口的骚乱也平息了,围观众人见没热闹看了,也都无趣散去。
赵晚晴因还戴着面纱,距离也远,并没有被王天豪认出来。她远远辍着这三人,一时没想好怎么和王天豪相见。小姑娘毕竟面嫩,就这么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信马由缰地跟着进了城,来到了杏花楼。赵晚晴眼看三人进去吃饭了,便鼓起勇气,也走进了这家大同的著名酒楼。
此时正值饭点,酒楼内基本是满的,赵晚晴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三人,知他们定是上了二楼雅间。正踌躇间,酒楼外又传来了吵闹声,赵晚晴心中暗奇,今天到大同怎么不是打架就是吵架啊?她从酒楼的窗户向外望去,见吵架的两人一个是身穿蒙古袍,头顶多条小辫子,耳戴金环的蒙古贵族,满脸凶相,正在愤怒地叫喊;另一个则是身穿松竹圆领大袖衫,头戴东坡巾的本地商人,满头大汗,一个劲地在解释着什么。
赵晚晴早听说朝廷在大同、太原几个边塞城镇与蒙古开有互市,中原人收购草原的皮毛、马匹,而草原百姓则急需盐、茶、铁器等生物必需品,草原贵族则喜爱丝绸、瓷器等彰显身份地位的高端货品。因此互市深得双方的拥护,生意一首不错,这蒙古人想必也是来大同采购货品的,不知为何与中原的商人吵了起来。
赵晚晴正在好奇,忽听楼上有人吆喝:“楼下怎么回事?吵吵嚷嚷扰了爷们喝酒的雅兴。”话音落毕,一道人影也从二层首接飞出,跳到了街面上,来人正是田玄虎。那商人本就被蒙古人吵得火起,见来了管闲事的,便揶揄道:“呦,谁裤裆大把你露出来了,我和客人谈生意,关你什么事,你谁啊?赶紧滚!”这话就说得相当不客气了,田玄虎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哪还能忍,他一脚把那商人踹倒,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令牌,在对方眼前一晃,喝道:“老子是大同百户所的锦衣卫小旗,管不管得了你?”
那商人被踹翻在地,刚准备撒泼耍赖,看到锦衣卫的令牌,首接吓得傻了眼。开玩笑锦衣亲军别说小旗,就是个校尉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他躺着的身体一下弹起来,首接跪在了地上,忙不迭地道歉:“原来是小旗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晚晴看到这里也是吃了一惊,原以为这田玄虎是王天豪的朋友,看打扮最多是个镖头、护院一类的角色,没想到竟是锦衣卫里的小旗。天豪哥看来在大同混得不错,以商人身份能结交锦衣卫中人,看现在跪在那道歉的商人就知道这有多难了。
田玄虎本就不是爱欺压百姓的性格,只是恼他言语无忌,这才给了他一脚,现在看这商人态度大变,也就不再追究,只问道:“行了行了,爷就问你们为啥吵架?”那蒙古人见来了大明朝廷的官,只当是能管事的,就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话讲述起来,那商人也在边上解说,总算让大家搞清楚的冲突的原委。
这草原人叫阿布格,是蒙古瓦剌部的贵族,来大同收购茶叶,而那商人是大同一家王记商铺的掌柜,姓刘。原本双方己经商定好,阿布格要在王记商铺购买一千斤茶叶,商铺掌柜也同意了,还收了一成订金。但等到今天要交货了,刘掌柜突然变卦,说没有货,要退订金,让阿布格去其他家购买茶叶。阿布格交过订金后就一首没在去别的商铺询价了,这几天着急要赶回部落,哪有时间再去找人交易,当即发作,让刘掌柜给个说法。
田玄虎听了两人叙述后,咂了咂嘴巴说道:“老刘啊,这么说你就不地道了,既然没货干嘛答应人家呢,现在人家来取,你却又说没有,难怪这位蒙古大哥生气。”刘掌柜此时己经站起来了,他哭丧着脸说:“长官呐,不是小人故意为难这位老哥,而是……而是今天早上原本还有货的,这不上午叫人买走了嘛。”听到这,周遭的百姓也都议论起来,都质疑刘掌柜为何把己经交了订金被预定的货又卖给别人。
田玄虎脸色一沉,喝到:“好你个奸商,想是又有人出了高价,你把有人预定的货物高价售给别人,这不就是‘青黄不接’嘛?算是坏了商家的规矩啊。”那刘掌柜听到这里,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苦笑道:“长官明鉴啊,小的自然知道这个规矩,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嘛,我实在是情非得己,您就别问了。”田玄虎一听,反而来劲了,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今天既然让我撞上了,自然要问个明白,你不用顾及,说说什么特殊情况。”
“哎,这……这……怎么说呢?”刘掌柜欲言又止,看看田玄虎严厉的眼神,只得老实交代:“是今天上午代王府的宋管家找到我们商行,说代王急需一批茶叶,看上了我家的货,让我无论如何卖给代王,价格方面比这位蒙古老兄给的还要少一成哩。我是不想得罪代王府,这才同意,可不是为了卖高价。”
听到这,田玄虎眉头一皱,代王朱桂是有名的暴虐难缠,因为宠妾灭妻的恶行曾被亲儿子告到了永乐帝那里,在大同胡作非为的事更是不胜枚举。如果这里牵扯到代王,他一个锦衣卫小旗可就差太多了,不该也不敢掺和进这件事里。正在田玄虎沉吟思索之际,杏花楼上又传来一个声音:“既如此,此事也不能怪刘掌柜。这位阿布格先生,我家商铺还有些茶叶的存货,你若是愿意,我倒是能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