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重森严的守卫和曲折的回廊。空气中弥漫着旧式府邸特有的、混合着尘土、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熏香的冰冷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她被拖拽着踏上一条更为狭窄、光线更加昏暗的走廊。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同样漆黑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没有窗,只有一个小小的、用于递送食物的孔洞。门楣上方,一块小小的木牌上,刻着三个冰冷的楷体字——锁秋阁。
“吱呀——”
木门被一个婆子用钥匙打开,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年灰尘味道的寒气扑面而来。
沈清月被毫不留情地推了进去!
“噗通!”她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再次传来熟悉的剧痛。门在她身后迅速关上,“咔哒”一声,是沉重的铁锁落下的声音。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隔绝在外。
黑暗。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墨汁泼洒,浓稠得化不开。
沈清月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剧烈颤抖。手腕骨裂处传来钻心的疼,被顾砚山勒过的腰腹也火辣辣的,胃里翻江倒海。脸上被木屑划破的地方,被泪水浸过,更是刺痛难当。
然而,所有的肉体疼痛,都比不上内心的绝望和冰冷。
爹在哪里?他怎么样了?督军府的牢房……她不敢想象。
而自己……被关进了这个叫“锁秋阁”的地方。名字都透着萧瑟与囚禁。这里会是怎样的地方?刑房?地牢?
她摸索着,指尖触到冰冷、粗糙的石砖地面,还有墙壁……也是冰冷的石头。空间似乎不大。她试图站起来,却因腿软和黑暗再次跌倒。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她的脸颊。
她猛地抬头,努力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原来,在靠近屋顶的极高处,有一个极其狭小的气窗,被几根粗黑的铁条封死。此刻,惨淡的、冰冷的月光,正从那铁条的缝隙中艰难地挤进来几缕,如同几根垂死的银线,微弱地洒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形成几个小小的、惨白的光斑。
借着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沈清月勉强看清了这个囚禁之地的轮廓。
这是一间极其狭小的石室。西壁都是冰冷坚硬的青石,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角落里有一个低矮的、光秃秃的土炕,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土炕旁边,放着一个黑漆漆的木桶,散发出隐约的异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彻骨的寒气从石壁、地面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侵入骨髓。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一种……长久不见天日的阴冷死气。
没有火盆,没有棉被,没有食物,没有水。
只有无边的黑暗、刺骨的寒冷、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深入骨髓的绝望。
沈清月抱着剧痛的手臂,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眼泪己经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恨意,在胸腔里疯狂滋长、燃烧。
顾砚山……顾砚山……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血的诅咒,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她下意识地摸索着自己的身上,寻找着……寻找着那支簪子。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是她最后的念想!它……它刺在顾砚山的胳膊上!被他带走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
她猛地将头埋进冰冷的臂弯,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却发不出任何哭声。那是一种被剥夺了一切、连最后寄托都被抢走的、深入骨髓的悲恸与绝望。
锁秋阁外,寒风呜咽,如同鬼哭。
而在督军府那间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却又弥漫着无形威压的书房内,顾砚山高大的身影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军医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臂膀上的伤口。
那支古朴的银簪,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书案上铺开的白色绢布上。簪身沾着己经凝固的暗红色血渍,簪头那颗暗红色的玛瑙,在明亮的灯光下,似乎比平日更加深邃幽暗。
顾砚山没有看军医的动作,他深邃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在那支银簪上,修长有力的手指,隔着冰冷的皮手套,轻轻捻起它。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簪尖上还残留着刺入他血肉的痕迹。
他的指尖,缓缓过簪身,最后停留在簪头那颗暗红色的玛瑙上。粗糙的皮革与光滑微凉的玛瑙相触。
就在接触的瞬间,顾砚山捻动的手指,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一丝极其锐利、如同闪电般的精光,骤然掠过!
这玛瑙……触感……似乎……有些异样?并非纯粹的冰凉死物?
他微微眯起眼,指腹在玛瑙表面,带着一种探究的力道,重重地、缓缓地碾过。
玛瑙表面光滑依旧,但在那强硬的碾磨下,内部仿佛有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流光,极其短暂地、如同错觉般……似乎……脉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死寂。
顾砚山的薄唇,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玩味的弧度。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起更加浓烈、更加危险的探究欲。
“沈清月……”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响起,如同毒蛇的嘶鸣,“你……果然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