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告诉守卫,她需要那个银簪和一只老鼠。
这近乎荒谬的要求让守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错愕和嫌恶,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过了整整一天,在她几乎以为这微弱的试探己被无声驳回时,银簪才被送过来,用一个粗糙的木托盘盛着,随意地放在门口冰冷的石砖地上。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扎紧了口的粗麻布袋,里面传来微弱却激烈的窸窣抓挠声。
沈清月几乎是扑过去捡起银簪和布袋。回到卧室,她关紧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麻袋口,一只灰黑色、瘦骨嶙峋的硕鼠猛地窜了出来,绿豆般的眼睛闪烁着惊恐的光,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乱撞。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属于鼠类的腥臊气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和一丝怜悯,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这是唯一的线索,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钥匙。她必须抓住。她迅速出手,用布巾裹住手,精准地捏住了那只老鼠的后颈皮。老鼠在她手中剧烈挣扎,发出尖利的嘶叫,细小的爪子在空中徒劳地抓挠。
她拿起那枚冰冷的银簪,簪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寒芒。她回忆着像顾砚山释放“蚀骨香”时的异样感。定了定神,她屏住呼吸,将簪尖抵在老鼠背部相对厚实的皮肉上,捏着簪子上的红色玛瑙,凝神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微震动,尝试着调动那深植于簪中的、无形无质却又致命的力量——“蚀骨香”。
第一次尝试,她集中了全部意念,银簪却只是冰冷地贴着鼠皮,毫无反应。老鼠的挣扎渐弱,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她蹙紧眉头,指尖微微加力,再次尝试,心神凝聚到极致。
这一次,她似乎感觉到簪尖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波动,如同沉睡的毒蛇微微掀开了一片鳞甲。然而,这波动稍纵即逝,老鼠只是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便又恢复了挣扎,除了背上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再无异常。
“失败了?”沈清月心头一沉,不甘地再次尝试。第三次,她几乎是带着一丝焦灼将意念灌注其中。这一次,异变陡生!簪尖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激活,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骤然透出!几乎在同时,被她捏在手中的老鼠身体猛地一僵!那小小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抽搐起来,细小的西肢痉挛着向躯干蜷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声响。它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蒙上一层死寂的灰白,紧接着,一股黑紫色的、带着强烈腐败气味的液体从它的口鼻中溢出!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仅仅两个呼吸之间,那原本还在拼命挣扎的生命就彻底僵首、冰冷,软塌塌地垂在了她的手中!
沈清月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死死盯着掌中迅速变得冰冷僵硬的小小尸体,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结果印证了她的猜测,却也带来了更深的绝望和棘手的问题:要么,“蚀骨香”的触发需要极其精准的意念或某种她尚未掌握的契机,她试了几次才发现,“蚀骨香”每天似乎只能被成功触发一次,如同某种苛刻的规则。要么,便是由于老鼠的躯体实在太过渺小脆弱,而“蚀骨香”的毒性又过于猛烈霸道,它根本无法承受这微量的毒素——触发失败尚可接受,一旦成功,便是立毙当场!这脆弱的生命载体,根本无法为她提供观察毒发进程、寻找解毒线索的宝贵窗口!
所以,第一次对顾砚山触发“蚀骨香”时没有成功,所以他只感到轻微的刺痛感,而第二次是成功了?
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像在黑暗中摸索时碰到的冰冷墙壁,而每一次成功的触发,换来的却只是瞬间的死亡和一片更深的死寂。
日子就在这种紧张、压抑又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氛围中,如流水般悄然滑过。沈清月被“软禁”在东苑卧房内,这方寸之地成了她暂时的囚笼与孤岛。每日的大部分时光,她都蜷缩在那扇狭小的房间窗前,身下是冰冷的青砖地,仅铺着一层单薄的旧毡毯,硌得久了,腰背便泛起难言的酸痛。埋头于那些散发着陈年墨香的厚重医书之中,油灯熏得眼睛干涩发胀,指尖也因长期翻动脆弱的书页而染上了洗不掉的墨痕和纸屑。
送来的饭食总是固定的时辰,由面无表情的守卫放在桌上,冰冷而寡淡,带着明显的敷衍,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维持基本存活的物件。最初几日,小桃还能偶尔被允许进来送些热水或换洗衣物,带来一丝外界的微弱气息,后来,连这点联系也被无声地掐断了。窗外,是那个被重兵把守的、华丽而冰冷的庭院,高墙隔绝了所有喧嚣,也隔绝了自由的气息。庭院里栽着几株名贵的花木,却修剪得过分整齐,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守卫们如同雕塑般立在各自的岗位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连一只飞鸟掠过墙头都会引来警惕的注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铁蒺藜,每一次不经意的目光接触,都像被冰冷的针尖刺了一下。
这压抑的寂静,常常让她恍惚回到沈家最后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母亲骤然离世后,原本温暖的家仿佛一夜之间被抽空了生气,只剩下父亲和她相依为命。父亲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时间越来越长,咳嗽声越来越压抑沉重,药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绝望的纱幔笼罩着整个家。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常常独自守在父亲紧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咳嗽和药杵单调的“笃笃”声,看着窗外日渐荒芜的庭院,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年幼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如今,相似的窒息感卷土重来,只是这一次,她身边连父亲那微弱却坚定的屏障也失去了,只剩下她自己,和那三个承载着希望与绝望的沉重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