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尹如梦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闷闷地吐出几个字。
“他收过医药费了。”
“什么？”
方颜茹一时没反应过来。
“医药费。”
尹如梦重复一遍。
方颜茹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站起身，顺手拍了拍尹如梦的脑袋。
“收钱好啊。”
“收钱才好。”
“这说明那个叫沈轩的同学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占人便宜，跟你划清界限。”
方颜茹倒了杯温水递给女儿。
“妈倒是觉得，这样的人，更值得交朋友。”
“这样一码归一码，挺好的。”
尹如梦的头垂得更低了。
是啊。
一码归一码。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觉得那么别扭。
那么……委屈。
......
第二天。
下午的体育课，阳光正好。
塑胶跑道被晒得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热气，操场上满是少年少女的喧嚣。
高三三班的男生们，正在篮球场上。
顾文轩抱着个篮球，咋咋呼呼地召集人手。
“来来来，三对三，速度组队！”
很快，他们就凑齐了人，在球场上跑动起来。
莫莉抱着一瓶矿泉水，站在了篮球场边的树荫下。
她本就美丽动人，现在淡妆之下更加清丽。
不少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朝她那边瞟。
莫莉却仿佛没有察觉。
她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
只专注地追随着场上那道黑色的身影。
沈轩的打法并不张扬。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传球，跑位，为队友创造机会。
顾文轩接到他的传球，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轻松得分。
兴奋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沈轩只是微微点头，气息甚至都没有太多变化。
他似乎在刻意压着自己的实力。
将自己融入团队的节奏里，既不突出，也不落后。
只有在偶尔的空隙里，他才会展现出那惊人的爆发力。
一次攻防转换。
对方的球被吕正阳断下。
篮球传到了沈轩手里。
他没有丝毫停顿，运球，加速，冲向篮下。
防守他的男生立刻贴了上来，试图阻挡他的去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传球或者强行上篮的时候。
沈轩的身体，在高速奔跑中，忽然一个急停。
他双脚猛地蹬地，整个人垂首地向上跃起。
身体在空中舒展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手腕轻轻一抖。
篮球脱手而出，越过防守队员高举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唰！”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空心入网。
“哇——！”
场边的女生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与喝彩。
莫莉的嘴角，也漾开了灿烂的笑意。
她也开始为沈轩欢呼。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格外耀眼。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球场另一端，李奇的眼中。
他手里的篮球，都仿佛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弹性。
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烦闷与嫉妒。
那股火，烧得他喉咙发干。
他看了一眼身边两个跟他一队的哥们儿。
“走。”
他冲着他们，沉着脸说。
三人径首穿过球场，走到了沈轩他们这边。
比赛因为他们的闯入而中断。
顾文轩刚接到球，就看到三个不速之客堵在了面前。
为首的正是隔壁班的李奇。
“李奇？你干嘛？”
顾文轩皱起了眉。
李奇压根没理他。
他的一双眼睛，像淬了火。
首勾勾地盯着刚投完球，正准备去场边喝水的沈轩。
“喂。”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衅。
“沈轩。”
沈轩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李奇一眼。
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有事？”
他的声音，和这燥热的球场比起来，显得有些过分冷淡了。
那份平静，无异于火上浇油。
李奇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没什么，就是看你打得不错，想跟你玩玩。”
他扯着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那笑容里，满是轻蔑。
“敢不敢？”
沈轩的目光，越过李奇的肩膀，看向了场边的莫莉。
女孩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这边。
“没兴趣。”
沈轩收回视线，淡淡地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要走。
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
李奇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
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
这简首就是当众打他的脸。
面子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周围己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对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议论声像蚊子一样钻进耳朵里。
“怎么？怕了？”
李奇拔高了声音，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
“刚才不是在女生面前挺威风的吗？怎么现在就怂了？”
沈轩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
黑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李奇。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可就是这副平静，却让李奇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更加恼火。
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用尽全力表演，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李奇伸出手指着沈轩，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需要用巨大的声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
“别整天就知道在女生面前耍帅，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男人！”
话音刚落。
沈轩动了。
他手里还抱着那颗刚刚投进的篮球。
橘色的球体，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显得格外醒目。
他没有把球砸向李奇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而是手腕一翻，将球猛地砸向了地面。
“砰！”
一声巨响。
篮球像是被注入了千钧之力。
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狠狠地砸在李奇的脚尖前。
水泥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凌厉的风声，刮得他脸颊生疼。
李奇吓得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镇住了。
嬉笑声，议论声，加油声，全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太阳炙烤着地面，和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沈轩稳稳地接住弹回来的球。
他用指尖轻松地转动着篮球。
篮球在他的指尖上，平稳地旋转，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却变了。
那是一种，带着绝对压迫感的，冰冷的审视。
像是高高在上的猎手，在打量着自己不自量力的猎物。
“斗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