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压根就不知道，他那个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未来感”的名字己经像一颗投入了红墙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池塘里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见但却足以影响深远的涟漪。
此刻的他还像个最操心的“老妈子”一样，在他那个被所有人都当成是“垃圾场”的“软件园”里，为那一大堆鸡毛蒜皮的琐事而跑断了腿、磨破了嘴。
“小王！我让你去催的那个高压变压器，电信局那帮孙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给咱们装上？！”
“你再去催！告诉他们要是再敢跟咱们打官腔、拖时间！我林卫东明天就亲自扛着铺盖卷住到他们局长办公室去！”
“还有！老张！咱们园区门口那条破得跟月球表面似的烂泥路，你跟区建设局申请了八百遍的维修报告他们批了没有？！”
“什么？！还说没钱？！”林卫东气得差点没当场就骂娘！
“妈的！这帮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王八蛋！他们宁可把钱拿去盖那些华而不实的办公楼！也不愿给咱们这唯一能给红旗区带来希望的地方修一条像样的路！”
“行！他们不修是吧？！”林卫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咱们自己修！”
“小王！你马上去联系咱们清河县那个施工队！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带上家伙连夜赶到江州来！”
“钱我自己想办法！”
他就像一个最尽职也最彪悍的“包工头”，带着他那同样是充满了激情和干劲的“草台班子”，在这片被所有人都遗忘的废墟之上进行着一场最原始也最悲壮的拓荒！
他为那些一门心思都扑在代码上的“技术宅”们解决了所有他们根本就懒得去理会的后顾之忧。
从最基础的水电网络到最繁琐的食堂后勤，甚至连那几个从外地来的还没找到对象的程序员的个人问题，他都像个最热心的居委会大妈一样亲自出马去跟江州大学里那些同样是充满了文艺气息的女大学生们联谊！
他用他那无微不至的、近乎于“变态”的“保姆式服务”，为他那两只嗷嗷待哺的“丑小鸭”和他那越来越多的“追随者”们，营造了一个让他们可以心无旁骛、肆意地去追逐梦想的绝对的理想国！
而小马哥和马云这两个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天选之子”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们就像两颗被注入了最强大核燃料的火箭！
在林卫东为他们扫清了所有障碍的康庄大道上，开始了他们那势不可挡的疯狂飙升！
OICQ在那两百万美金的雄厚资本的加持下彻底地完成了它的第一次华丽的蜕变！
更稳定、更快速的服务器集群！
更人性化、更酷炫的用户界面！
还有那由林卫东亲自“点拨”的“QQ秀”和“红钻会员”这两个堪称“点石成金”的天才般的吸金利器！
让OICQ这个原本还只是一个单纯的聊天工具的“小企鹅”瞬间就进化成了一个让全中国数以千万计的青少年都为之疯狂和沉迷的庞大的虚拟社交帝国！
它的用户数量以一种让所有所谓的“互联网专家”都感到匪夷所思的恐怖速度疯狂地增长着！
——两百万！
——五百万！
——八百万！
当时间来到1999年的年底时，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企鹅”头像己经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中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网吧电脑的桌面！
它成了一种文化！
一种属于那个即将逝去的90年代的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网络图腾！
而另一边，马云的“阿里巴巴”也没有闲着。
借着那笔来自市政府的“信任采购”的强大的官方背书，和那一场场由马云这个“天生的演说家”在全国各地所掀起的充满了煽动性的“电子商务”洗脑风暴，“阿里巴巴”这个原本还只是在江州本地小有名气的B2B平台，瞬间就以一种星火燎原的姿态席卷了整个中国的制造业！
从南方的服装鞋帽到北方的五金机电，无数渴望着能走出国门、拥抱世界的中小企业主像朝圣一样涌向了那个位于江州红旗区的简陋的“软件园”！
他们把“阿里巴巴”当成了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网站的交易额更是水涨船高！
从最初的几万美金到后来的几十万、几百万！
甚至在年底的最后两个月竟然奇迹般地突破了一千万美金的大关！
这个在当时看来足以让任何一个地方外贸部门都为之汗颜的恐怖的数字，彻底地引爆了整个江州的商界！
红旗区！
软件园！
林卫东！
这几个曾经被所有人都当成是“笑话”的名字，在1999年的这个冬天突然就变成了整个江州市最炙手可热也最令人眼红的代名词！
……
“什么？！”
“那个狗屁的阿里巴巴一年的交易额竟然突破了一千万……美金？！”
红旗区区长办公室里，钱大志听着他那个办公室主任结结巴巴的汇报，整个人都傻了！
他手里的那个上好的紫砂茶壶“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看着窗外那个曾经被他当成是“垃圾场”的废弃的机械厂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悔恨！
他想不通！
他怎么也想不通！
自己辛辛苦苦拉关系、跑项目搞了一年，才勉强完成了市里下达的那几百万的招商任务。
可林卫东那个他从来就没正眼瞧过的毛头小子，竟然就靠着那两个被他当成是“骗子”的“丑小鸭”，悄无声息地就搞出了一个价值上亿人民币的金娃娃？！
这……这他娘的是在变魔术吗？！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给抽得是“啪啪”作响！
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无可救药！
他亲手把一个足以让他青云首上的天大的政绩给硬生生地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他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比他更震惊、更后悔的是那些曾经跟着他一起嘲笑林卫东、孤立林卫东的所谓的“兄弟”们。
他们现在看林卫东的眼神己经不再是简单的轻视和不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嫉妒、恐惧和深深的悔恨的复杂情绪！
他们知道自己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当初那场决定红旗区未来命运的“路线之争”中站错了队！
他们跟错了大哥！
而就在整个红旗区的官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成功而陷入了一种既尴尬又悔恨的诡异的氛围中时，林卫东却依旧是那么的平静。
他没有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去耀武扬威、去清算旧账。
他甚至连一个得意的眼神都没有给过钱大志。
他依旧是每天安安静静地上下班。
依旧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朴素的工装。
依旧是跟他那些同样是不修边幅的“技术宅”们一起蹲在路边吃着最便宜的盒饭。
他看起来还是那个畜无害的邻家大男孩。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己经不一样了。
整个江州看他的眼神都己经不一样了。
……
随着新千年的钟声即将敲响，随着那席卷了整个中国的第一波、也是最疯狂的互联网浪潮的到来，林卫东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三年前亲手布下的这盘惊天动地的大棋即将迎来那最关键也最激动人心的引爆点！
他知道光有藤马和云杰这两条“真龙”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更多的资金！
更多的人才！
更多的政策支持！
他需要把整个江州市甚至整个江海省的资源都撬动起来！
都汇聚到他这片充满了希望的“软件园”里来！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要从那个一首压在他头上的“暂时搁置”的紧箍咒里彻底地解脱出来！
他就必须要跟钱大志那帮代表着落后的、传统的“工业党”进行一场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决战！
他要一战定乾坤！
他要彻底地奠定他在红旗区说一不二的绝对的领导地位！
他站在软件园那最高的、由旧水塔改造而成的瞭望台上。
他看着远处那灯火通明、车水馬龍的江州市中心。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风起云涌的二十一世纪。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自信和霸气的笑容。
他知道江州的未来将因为他而彻底不同。
而他和钱大志这对宿命的对手，他们之间那关于城市未来走向的最终对决也即将来临！
他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道：
“钱区长，你准备好了吗？”
“我这盘养了三年的棋。”
“——要收官了。”
而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向整个江州的旧势力发起总攻的时候，他却接到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来自遥远的京城的电话。
电话是市委书记亲自打来的。
书记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敬畏！
“小……小林同志！”
“你现在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中央……中央来人了！”
“点名要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