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签发的缉捕令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陈富贵坐立难安。通宝券被污蔑为“私铸钱币”,这罪名一旦坐实,砍头都是轻的!钱满仓这一手,是要将他彻底钉死在谋逆的柱子上。
“关门!把门板都顶上!”张大牛吼着,指挥伙计们用粗木杠抵死店门。门外,隐约传来衙役的呼喝和看热闹人群的嗡嗡议论。富贵快餐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李小嘴脸色惨白,捧着一摞账本的手都在抖:“陈、陈大哥,钱满仓的人在外面喊话,说、说一个时辰内不交出私印和通宝券母版,就、就冲进来抓人...”
陈富贵没说话,目光死死盯在桌上摊开的那张通宝券上。粗糙的厕纸质地,歪歪扭扭的“富贵通宝”字样,还有他亲手画押的红指印。就是这小小的纸片,撑起了他摇摇欲坠的资金链,也成了钱家置他于死地的刀。
“交出印版?”陈富贵冷笑一声,抓起一张通宝券,“交出去,就是认罪!钱满仓要的不是印版,是我的命,是通宝券彻底变成废纸!”
“那、那怎么办?”张大牛急得团团转,“打、打出去?俺能撂倒几个!”
“撂倒衙役?那就是造反!”陈富贵断然否定,脑中念头飞转。刑房的人就在门外,硬闯是死路。认罪交印?更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路,就在这通宝券本身——它必须不是“钱”!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小嘴!”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立刻誊抄一百份告示!内容就写:‘富贵通宝券乃餐食凭证,绝非钱币!持券者皆富贵衣食父母!今有奸商勾结污吏,欲毁我凭据,断我生路,亦断尔等口中之食!’”
李小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眼睛亮了:“陈、陈大哥是想...煽动持券的百姓?”
“不是煽动,是讲事实!”陈富贵斩钉截铁,“再在后面加一句:‘凡持券者,午时三刻齐聚府衙门前,为尔等手中餐食凭据讨个公道!富贵快餐,生死存亡,系于诸君!’”
告示被李小嘴和几个识字伙计飞快抄写。陈富贵又转向张大牛:“大牛,你带上所有伙计,分头行动!去码头苦力棚、城东菜市口、书院后墙...所有我们发过通宝券、卖过‘半炷香套餐’的地方,大声宣读告示!告诉大伙儿,他们的饭票要被人抢走了!想以后还有便宜热乎的饱饭吃,午时三刻,府衙门口见!”
“得令!”张大牛吼了一嗓子,带着人从后门鱼贯而出。
陈富贵深吸一口气,推开临街的一扇窗板缝隙。外面,几个衙役正不耐烦地用刀鞘拍打店门,钱满仓的心腹钱六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叫嚣:“陈富贵!别当缩头乌龟!再不开门,爷们就砸...”
话音未落,一张告示“啪”地一声,被陈富贵从窗缝里精准地甩在钱六脸上!
“什么东西?!”钱六扯下告示,扫了一眼,脸色骤变,“反了!你这是聚众闹事!”
陈富贵的声音透过窗缝,清晰而冷静地传遍半条街:“钱六!回去告诉你主子钱满仓!富贵通宝券,白纸黑字写的是‘餐食凭证’,官府税薄上记的是‘预售账款’,临安府成千上万百姓拿它当饭票!想污蔑它是钱币?问问这些靠它吃上热乎饭的百姓答不答应!午时三刻,府衙门前,自有公论!现在,谁敢砸我店门,就是砸临安百姓的饭碗!我看谁敢动!”
掷地有声的话语,瞬间点燃了围观众人的情绪。人群中不少是码头苦力、小贩、车夫,都是通宝券的实际使用者和受益者。
“陈老板说的对!这券就是俺的饭票!凭啥说是钱?”
“十文钱就能兑一碗带肉的饱饭,比钱还实在!”
“钱家自己卖高价粮,还不许别人给穷人活路了?”
“午时三刻!府衙门口!给陈老板讨公道!护咱的饭票!”
群情激愤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竟将那几名衙役和钱六等人逼得连连后退,再不敢提砸门之事。
午时三刻,府衙门前。
人山人海!
码头的苦力们穿着汗渍的短褂,菜市的摊贩们系着油腻的围裙,书院的书生们卷着袖子,甚至还有不少挎着菜篮的大娘大婶。他们手中高高举着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通宝券,汇成一片纸张的海洋。一条由几十张草纸拼接而成的巨大横幅被众人合力举起,上面是李小嘴用浓墨写就的十个大字:
“通宝非钱,餐食凭证!”
声浪震天:
“还我饭票!”
“官府主持公道!”
“严惩奸商污吏!”
府衙大门紧闭,门后的师爷和刑房吏员脸色惨白,冷汗首流。他们万万没想到,几张不起眼的“餐券”,竟能引发如此规模的民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