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山撞开赵家大院朱漆门时,腰间玉坠撞在门环上发出脆响。
他踉跄着扑进影壁后的石榴树,指甲深深掐进树皮里,胸口疼得像是被人塞了块烧红的炭——方才那拳风扫过的瞬间,他分明看见萧缺的手背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哪里像是个被骂了十年"废人"的穷小子?
"小的们都死了?"赵老爷从正厅出来时,茶盏在青石阶上磕得叮当响。
他养了二十年的横肉堆在脸上,看见儿子佝偻着背首喘气,浓眉立刻拧成了结,"被谁打的?"
赵云山喉结动了动,想起萧缺捏弯铁棍时指节泛白的模样,又想起那拳风扫过胸口时的窒息感。
他摸了摸腰间还在发烫的玉坠——方才萧缺蹲下来戳这玉坠的动作,像极了在戳一块软豆腐。
"是...萧缺。"他声音发颤,说完立刻缩脖子,"可爹,他...他变了!"
赵老爷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他大步跨过来揪住儿子衣领,肥肉挤得眼睛只剩条缝:"那野种?
当年老周头教他打拳,我还说他经脉乱得像团麻,连淬体境都进不去!"他突然松开手,眼底闪过阴鸷,"去把张护院叫来,他在镇北镖局当总镖头时,可杀过三个锻骨境的。"
赵云山缩在廊下看父亲转身回屋,听见"咔嗒"一声抽刀的轻响。
他摸着被揪红的脖子,突然想起萧缺临走时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块扔进熔炉的废铁。
日头偏西时,萧缺正蹲在拳馆后院的老槐树下。
养父留下的布包摊在青石板上,粗麻布里除了半本缺页的《铁皮功》,就只剩块拇指大的铜块。
他捏着铜块对着光,看见里面有丝白芒游动,和昨日王铁匠给的刀胚融化后留下的银珠一模一样。
"吱呀——"
前门传来敲门声。
萧缺把布包塞回窗台的旧木箱,抬头就看见林小翠站在门洞里。
她今天没穿卖绣品的蓝布裙,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衫子,手里攥着块帕子,指节捏得发青。
"我...来帮周师傅整理遗物。"她声音轻得像片叶子,目光却首往他怀里的布包扫,"他走前说过,有些东西要等...等合适的人。"
萧缺后退半步让她进来。
林小翠的绣鞋碾过满地碎木屑,在堂屋中央停住。
她从袖中抽出半卷图纸时,帕子"啪"地掉在地上——图纸边缘泛着焦黑,像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上面用朱砂画着座青铜熔炉,炉身刻满他从未见过的纹路。
"这是我在周师傅枕头下发现的。"她蹲下去捡帕子,发顶的木簪晃了晃,"他总说'有些东西,该见光时自然见光'。"她把图纸塞进萧缺手里,指尖触到他掌心时猛地缩了下——他的手掌像块温玉,和从前那副冰凉的废人手掌完全不同。
"小心用。"她退到门口时又补了句,眼睛亮得惊人,"青岚镇...不太平。"
门"吱呀"一声关上后,萧缺展开图纸。
月光爬上窗棂时,他才发现图纸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观炉入静,引气归炉,炉吞万法,破茧成蝶。"最后几个字被墨渍晕开,隐约能看出"九重天阀"西个字。
他心口一热。
识海里的青铜熔炉突然震颤起来,炉壁上的纹路开始发亮,像被谁点燃了引信。
他想起王铁匠昨天拍着他肩膀说的话:"那刀胚是从镇外乱葬岗挖的,上面有股子邪性的劲儿,也就你这废人...能受得住。"
深夜的风卷着槐树叶扑进窗。
萧缺脱了外衣盘坐在草席上,按照图纸上的"观想法"引气——从前他连淬体境都进不去,经脉乱得像团乱麻,可此刻他分明感觉到有丝热流顺着指尖往丹田钻,每过一处经脉,就像有把小锤子在敲打堵塞的地方。
"轰——"
识海里的熔炉突然涨大了三倍。
炉口窜出九色火焰,照得他额角渗出冷汗。
他鬼使神差摸出那截融化的银珠和《铁皮功》残卷,往熔炉里一丢——银珠"滋啦"一声融进火焰,残卷上的字迹飘起来,像群发光的蝴蝶钻进炉壁。
"叮——"
一声清越的钟鸣在识海炸响。
萧缺猛地睁眼,看见熔炉中央浮着团淡金色的光团。
他试着引动光团,那光就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酸胀全消,连从前总疼得睡不着的后颈都暖融融的。
晨雾漫进院子时,萧缺站在老槐树下打拳。
他的拳头带起风声,却不像从前那样滞重。
第一拳挥出时,枝头的露珠被震得飞溅;第二拳收势时,脚边的碎木屑竟整整齐齐堆成了小塔。
"这是...锻骨境?"他摸着发烫的手腕,想起林小翠临走时的眼神,想起图纸上的"九重天阀",想起养父临终前攥着他手说的"别信他们的资质论"。
巷口传来卖豆浆的吆喝。
萧缺系好外衣出门,看见卖早点的老张正和挑担的李二嘀咕:"昨儿赵公子被打惨了?" "可不是,我亲眼见那铁棍在萧小子手里弯成月牙!" "听说他从前经脉乱得像团麻?" "乱?
我看是块被埋了十年的好铁,今儿才见火!"
萧缺脚步顿了顿。
他望着镇外连绵的青山,那里有青岚镇人常说的"宗门"——玄霄宗、苍梧阁,那些掌握着高阶功法的地方。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摸着心口的熔炉,能清晰感觉到里面有团火在烧。
命运的锁,该断了。
而此刻的青岚镇茶馆里,说书人正拍着醒木讲新段子:"各位看官,要说这镇里最奇的事——"他眯眼扫过台下,"怕是那被骂了十年废人的萧小子,昨儿用拳头给青岚镇的天,砸了道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