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府,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吓人。
几个王府侍卫抬着门板,上面躺着哼哼唧唧、狼狈不堪的赵睿。
他胸口的脚印清晰可见,脸上擦伤了好几处,更惨的是腰和腿,一动就钻心地疼,只能哎哟哎哟地叫唤。这副惨样,哪还有半点靖南王世子的威风?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王府的宁静。
衣着华贵、保养得宜的齐王妃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看到宝贝儿子这副惨状,她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扑到门板前,心疼得浑身发抖。
“睿儿!睿儿!是谁?!是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告诉母妃!母妃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齐王妃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她平日里在王府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连靖南王都时常让她三分,何曾见过自己的心肝宝贝受这等罪?
赵睿看到亲娘,委屈和疼痛一起涌上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虚弱又愤恨:“是…是唐熙!京都那个唐熙!镇北王的儿子!他…他让人踹我!从三楼踹下来的!母妃…好疼啊…”
“唐熙?!那个小杂种!”齐王妃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好!好一个镇北王世子!竟敢在扬州地界伤我儿!真当我靖南王府无人了吗?!”她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来人!点齐王府护卫!随本王妃去静园拿人!本王妃倒要看看,他唐熙有几个胆子!”
她气势汹汹,完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就要带着人冲出去找唐熙算账。
“够了!”一声低沉压抑着怒火的喝声响起。
靖南王赵弘阴沉着脸,大步从内堂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久居上位自有一股威严,此刻脸色更是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先是冷冷扫了一眼门板上不成器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厌烦,随即看向怒火中烧的王妃。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赵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带着王府护卫去拿镇北王世子?你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我靖南王府的世子被人当街踹下酒楼,然后他娘带着人上门去找场子?!脸呢?!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齐王妃被丈夫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
她平日里跋扈惯了,此刻更是被激起了逆反心理,尖声道:“王爷!你看看睿儿!他被伤成什么样了?!那是我们的儿子!是王府世子!那个唐熙小儿如此嚣张跋扈,分明是没把你这个靖南王放在眼里!这口气你咽得下,我咽不下!我今日非…”
“你闭嘴!”赵弘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炸雷,震得整个前厅都嗡嗡作响。
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齐王妃,一股沙场磨砺出的铁血杀气隐隐透出。“再敢胡闹,家法伺候!滚回你的院子去!睿儿的事,本王自有分寸!把他抬下去,找府医好生诊治!”
很明显,哪怕自己儿子被人家打成这样,靖南王也不想去招惹唐家。
同时,齐王妃被赵弘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杀气慑住了,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丈夫那冰冷决绝的眼神,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纵使她平日再强势,此刻也不敢再硬顶,只是那眼神里的怨毒和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她狠狠地瞪了赵弘一眼,终究没再说话,一甩袖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怨气冲天地离开了。
赵弘看着王妃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被抬走的赵睿,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重重叹了口气,也转身回了书房。
这个家,真是没一刻省心。
夜深人静,王府一处偏僻但布置得极其奢华的小院里,灯火却未熄。
齐王妃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上,脸色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激动。她慢慢地品着茶,眼神冰冷。
下首,无声无息地跪着几个人影,都是她的心腹死士,气息沉稳,显然都是好手。
“这么多年不见踪影,本王妃还以为他死在京都了呢。”
齐王妃放下茶杯,声音冷得像冰,“没想到,赵怀玉那个病秧子,倒是攀上了高枝,跟唐家的小杂种混到一块儿去了。呵,真是出息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刻薄和厌恶:“去,以本王妃的名义,给咱们这位出息的二世子,送一碗滋补安神的汤药过去。就说…本王妃听闻他身体不适,忧心如焚,特赐良药,望他早日康复。”
她特意加重了“良药”二字,语气里满是嘲讽。
“是!”一个黑影低声应道,瞬间消失。
齐王妃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孙元魁。”
一个穿着便服、身材微胖、面容看似敦厚但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连忙伏低身子:“卑职在。”正是盐铁转运副使孙元魁。
“听说…你儿子孙鹿,今日也被那唐熙小儿的手下打了?伤得不轻吧?”齐王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孙元魁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回王妃,犬子…确实遭了无妄之灾。那唐熙嚣张跋扈,视我扬州官绅如无物!卑职…卑职心如刀绞!”
“心如刀绞?”齐王妃冷笑一声,“光在心里绞有什么用?既然他敢动本王妃的儿子,又打了你的儿子,这仇,难道就这么算了?”
孙元魁身体一颤,不敢接话。
“唐熙小儿,就交给你了。”齐王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本王妃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在扬州地界上,本王妃不想再看到他继续蹦跶!”
孙元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对付唐熙?那可是镇北王世子!身边还有那个如同杀神般的护卫!这简首是让他去送死!
“王…王妃!那唐熙身份特殊,护卫凶悍…卑职…卑职恐难胜任啊!”
孙元魁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难胜任?”齐王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孙元魁!当年江恒那档子脏活,是谁替你抹平的?你这些年从盐铁上捞的那些银子,又有多少是流进了你的私库?七成!整整七成!你以为这些事,真能洗得干净?!”
孙元魁如遭雷击,瞬间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齐王妃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要么,你去给本王妃解决掉唐熙这个麻烦!要么…你就等着你和你那宝贝儿子,还有你孙家满门,去给江家满门作伴吧!你自己选!”
黑暗中,孙元魁彻底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他深深地、绝望地磕了一个头:“卑职…遵命。”
孙府,书房。
孙元魁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脸色灰败,如同丢了半条命。
“老爷!您回来了!”孙夫人连忙迎上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您这是怎么了?睿世子那边…”
“别提了!”孙元魁烦躁地打断她,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孙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王妃召见,是为了鹿儿的事吗?她怎么说?是不是要替鹿儿讨回公道?”
“公道?”孙元魁发出一声惨笑,“她让我去对付唐熙!”
“什么?!”孙夫人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对付镇北王世子?!老爷!这…这万万使不得啊!那唐熙是什么身份?我们…我们怎么惹得起?这…这是要我们去送死啊!老爷,您千万不能答应!”
“不能答应?!”孙元魁猛地抬头,双眼布满血丝,压抑了一整晚的恐惧和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他一把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扫落在地!
“啪嚓!”
瓷片西溅!
“你以为我想答应吗?!啊?!”孙元魁状若疯狂,对着夫人低吼道,“可我能怎么办?!当年江恒那件事!是我带人放的火!是我伪造的证据!那么多条人命!这血债,洗得掉吗?!这些年,我贪的那些银子,七成都进了老子的口袋!这些把柄,足够她杀我一百次!我不去对付唐熙,明天死的就是我!是你!还有我们的儿子鹿儿!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孙夫人被丈夫狰狞的模样和吼出的惊天秘密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后退两步,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她从未见过丈夫如此失态。
书房内,只剩下孙元魁粗重的喘息声和孙夫人压抑的啜泣声。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他们此刻绝望而无助的心。
夜,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