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大堂的气氛,在胡少泽灰头土脸地跑回来,附在唐熙耳边低声汇报了西市“撒钱受阻、证人被威胁、两边还差点打起来”的憋屈情况后,降到了冰点。
唐熙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像敲在五皇子南宫竹紧绷的神经上。
南宫竹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公正严明”的表情。周旺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虽然还跪在地上发抖,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侥幸。
就在这僵持不下、南宫竹以为胜券在握之际,一个略带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衙门外围观的百姓中响起:
“草…草民…草民看见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皮肤黝黑、推着辆破旧独轮车的小贩,被衙役带了进来。
他显然很紧张,面对堂上这么多大人物,腿肚子都在哆嗦,但眼神却很坚定。
“你看见什么了?说!”
唐熙眼睛一亮,立刻坐首了身体。
“回…回世子爷,回殿下!”
小贩扑通跪下,声音发颤但口齿清晰,“昨…昨天下午,就在西市口,草民就在旁边摆摊卖木炭!看得真真儿的!是…是这位周少爷,骑着马,跑得飞快!”
“根本不是老农撞他,是他嫌路挤,挥着鞭子抽打路人,首接撞翻了李老汉的菜摊子!李老汉气不过,上前理论,周少爷二话不说,抡起那带倒刺的鞭子,照着李老汉的背就狠狠抽了下去!”
“那声音,‘啪’的一声,听着都吓人!李老汉当场就被抽倒在地,咳…咳出血来了!”
小贩越说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愤怒的场景:“周少爷还骑在马上,用鞭子指着李老汉骂:‘老不死的!打你怎么了?我舅公是光禄寺少卿吴大人!”
“杀…杀…’ 后面那句‘杀光’草民没听清,但前面骂‘老不死’和喊‘舅公是吴大人’绝对没错!草民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小贩的证词清晰有力,细节详实,尤其是鞭打的过程和那句攀扯吴用的叫嚣,与李大柱父子、王柠语之前的记录高度吻合!
周旺听完,脸上那点侥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般的绝望,在地,嘴里喃喃:“完了…全完了…”
南宫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吞了只苍蝇。
他精心布置的无人作证的局面,竟然被一个不起眼的小贩给打破了!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立刻站起身,厉声喝道:“大胆刁民!仅凭你一人之言,岂能妄下定论?!焉知你不是与那李家父子有私怨,或是受人指使,故意攀诬周旺?!”
他试图用孤证不立和动机不纯来否定这唯一的目击证人。
“呵!”
唐熙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向南宫竹,眼神里充满了讥讽,“五殿下,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您派人去找的证人,要么说什么都没看见,要么证词模糊不清,您就觉得公正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不怕死的敢站出来说句真话,您就立刻扣上刁民、攀诬的帽子?合着在您这儿,只有说没看见、不知道的才是好百姓,说真话的反而有罪?您这仁德,门槛可真高啊!”
唐熙的话,句句带刺,扎得南宫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又无法反驳。旁听的百姓们更是嗡嗡议论起来,看向南宫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不满。
南宫竹知道,再在证人问题上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更加暴露偏袒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摆出一副“悲天悯人”、“教化为主”的姿态,朗声道:
“好了!此事争论无益!本皇子念在周旺年轻气盛(周旺明明二十好几),一时糊涂,且李老汉伤势…经查,也并非不可挽回,本着圣人教化之道,以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为宗旨!”
“现判决如下:周旺,赔偿李老汉家医药费、误工费及摊位损失,共计白银三百两!并需于三日内,当众向李老汉赔礼道歉!另,责令周旺闭门思过一个月,深刻反省其过错!望其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这番轻飘飘的判决一出,整个衙门内外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什么?!就赔点钱,道个歉,关一个月?”
“当街把人打得吐血重伤,差点没命,就这么算了?!”
“闭门思过?这算什么惩罚?在家里好吃好喝待着?”
“三百两…对周家算个屁啊!五皇子这判的…”
“仁德?我看是包庇吧!”
“嘘…小声点…”
百姓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充满了失望、愤怒和嘲讽。
唐熙看着南宫竹那张虚伪至极、还在努力维持“悲悯”表情的脸,听着百姓们压抑不住的愤怒议论,再想到李老汉躺在破床上奄奄一息的惨状,还有刚才这小贩冒着风险站出来作证的勇气…
一股无法遏制的滔天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他唐熙也纵马飙街,也当众殴打人,但是打的二皇子,也曾火烧酒楼,表面为了一只烧鸭,殊不知是针对权贵的一场预谋。
但对平民百姓,唐熙从来没有过分。
“放屁——!!!”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大堂之上!
唐熙猛地站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
笔墨纸砚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他双目赤红,指着脸色煞白的南宫竹,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斥责:
“这就完了?!当街纵马行凶!用带倒刺的鞭子把人抽得重伤呕血!差点要了人命!在你南宫竹嘴里,就他妈是年轻气盛、一时糊糊涂?!”
“赔三百两银子,关一个月禁闭,再假惺惺道个歉,就他妈叫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南宫竹!你的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吗?!你的心是黑的吗?!”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滔天的怒火和鄙夷:
“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句句不离教化仁德!爷今天倒要问问你!你的仁德,是专对着周旺这种狗仗人势的畜生,对着吴用那种狗屁官员的吗?!”
“对着李老汉那种被你手下打得只剩半条命、躺在破屋里等死的平头百姓,你的仁德在哪?!被狗吃了吗?!啊?!”
唐熙的怒吼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衙门,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南宫竹被他骂得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浑身发抖,指着唐熙:“你…你…放肆!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