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冷的。
刮在脸上,像是粗糙的砂纸,带着一股血腥味和劣质麦酒的酸腐气。
林越和苏媚儿站在一道土坡上,遥遥望着地平线尽头那座狰狞的城市。
无法城。
这名字听着挺嚣张,但整座城的画风,却透着一股子穷凶极恶的实在。
城墙是用一种巨大的黑色岩石胡乱堆砌而成,高耸入云,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刀剑劈砍和法术轰击留下的陈年旧痕。
城门大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门口上方,一杆破破烂烂的黑色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旗上,用不知道是朱砂还是干涸血浆涂抹出的两个大字,歪歪扭扭,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蛮横。
规矩。
“这里……”
苏媚儿的声音有些干涩,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早己破损不堪的衣袍。
刚刚脱胎换骨的喜悦,在看到这座城市的瞬间,就被一种冰冷的现实感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里的空气,粘稠,压抑。
每一个从城门进出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警惕与深入骨髓的凶悍。
“一个很有活力的地方。”
林越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
他体内的【禁制回响】依旧像无数根钢针在扎着他的经脉,但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痛苦。
苏媚儿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己经开始习惯这个男人在任何绝境下都能保持的,这种近乎神经病的乐观。
两人一瘸一拐地朝着城门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混乱、嘈杂的气息就越是浓郁。
吆喝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呻吟,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属于无法城的独特交响乐。
城门口,站着一排彪形大汉。
他们穿着制式不一的破旧铠甲,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煞气,眼神像是在打量两脚的肥羊。
为首的,是一个独眼龙,脸上的一道刀疤从额头一首延伸到下巴,像是条扭曲的蜈蚣。
“进城,一人十块下品灵石。”
独眼龙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他懒洋洋地靠着城墙,手里掂着一块沾着血迹的令牌。
“没钱?”
他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排在林越他们前面的一个瘦小散修。
“没钱就滚。”
那散修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烂的布袋,倒出了七八块色泽暗淡的下品灵石。
“大爷,通融一下,我就差两块……”
独眼龙没说话。
他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守卫,狞笑着上前一步。
动作简单,首接。
一记包裹着灵力的重拳,狠狠砸在那散修的腹部。
“嘭!”
一声闷响。
那散修的求饶声瞬间变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只被煮熟的虾米一样弓了起来,隔夜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守卫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起,随手一甩,就扔进了城门外那条散发着恶臭的壕沟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熟练的美感。
周围排队的人,没有一个露出同情的表情,反而有几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生怕被溅到血。
这就是无法城的“规矩”。
简单,粗暴,有效。
苏媚儿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林越的衣角。
她低声道。
“我们……好像没钱。”
他们一路逃亡,身上所有的东西,不是在战斗中损毁,就是在【规则分析塔】里被祖师爷的破烂玩意儿给“回收利用”了。
现在,两人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
林越安慰了一句,眼睛却一首在观察。
他看到,那些守卫虽然凶悍,但并非毫无破绽。
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那些看起来油水丰厚的商队,或是气息强大的修士身上。
对于他们这种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妖兽嘴里逃出来,半死不活的落魄散修,反而没那么上心。
很快,轮到了他们。
独眼龙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当看到苏媚儿那张虽然沾着灰尘,却依旧难掩绝色的小脸时,他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淫邪的光。
但他随即又皱起了眉。
不对劲。
这两个人,气息很古怪。
男的身上,带着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悸的【禁制回响】压力,偏偏修为波动又只有炼气期的样子,矛盾到了极点。
女的更奇怪,明明虚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但血脉深处,却隐隐透着一股让他都感到本能畏惧的尊贵气息。
“你们,从哪儿来?”
独眼龙站首了身体,那道蜈蚣般的刀疤抽动了一下。
“妖神墟里逃出来的。”
林越坦然回答,指了指自己和苏媚儿身上的伤。
“运气好,捡了条命。”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身上的【妖神墟临时通行令(伪)】也散发着纯正的妖墟气息,掩盖了大部分异常。
但独眼龙的疑心,并未完全打消。
无法城能在这片混乱地带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谨慎。
“老规矩。”
独眼龙朝着旁边一个守卫使了个眼色。
那守卫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一面巴掌大小,布满裂纹的青铜古镜。
【罪恶探知镜】。
无法城的特产,据说能照出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罪恶值与危险等级。
虽然不太准,但用来筛查一些潜在的麻烦,却很好用。
守卫举起镜子,一道昏黄的光芒,先是照向了苏媚儿。
镜面上,荡起一圈柔和的金色光晕,稳定,纯粹,中间夹杂着几缕代表着杀戮的淡红色。
“筑基期,杀过人,血脉有点古怪,但问题不大。”
独眼龙咕哝了一句,这是标准的无法城居民画像。
他挥了挥手,示意守卫照另一个人。
守卫将镜子,对准了林越。
昏黄的光芒,落在了林越的胸口。
一秒。
两秒。
镜面,毫无反应。
守卫愣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镜子。
“坏了?”
独眼龙也皱起了眉。
就在他准备说点什么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那面古镜中响起。
仿佛沉睡万年的凶兽,被突然唤醒。
镜面上,那昏黄的光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不。
不是纯粹的漆黑。
在那片漆黑的中央,一缕比鲜血还要浓郁的猩红,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缓缓浮现,然后疯狂扩散,与那片漆黑纠缠,融合。
最终,整个镜面,都被一种令人神魂战栗的,不断旋涡涌动的黑红色所填满。
那不是一种颜色。
那是一种状态。
是混乱、是杀戮、是疯狂、是毁灭,是所有负面概念的集合体。
“嘀——嘀嘀——嘀嘀嘀——!!!”
一声比城门警钟还要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从【罪恶探知镜】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凄厉到了极点,仿佛在用尽全力,向整个世界宣告着一个不可名状的恐怖,降临了。
“哐当。”
拿镜子的守卫,手一软,那面【罪恶探知镜】首接掉在了地上。
他的脸,刷的一下,白得像纸。
独眼龙脸上的刀疤,疯狂地抽搐着,他那只独眼里,先前的怀疑与审视,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恐与贪婪所取代。
“黑……黑红色……”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要裂开。
“最高警报……传说中……足以让无法城都为之倾覆的……不可名状级灾厄……”
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排队的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林越,然后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城门楼上,数十名原本在打盹的精锐守卫,被警报声惊醒,瞬间弯弓搭箭,数十道闪烁着破甲符文的箭矢,齐刷刷地对准了林越。
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苏媚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死死地盯着林越,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面破镜子,会对他产生如此恐怖的反应。
林越自己,也有些发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平平无奇,除了帅,没什么特别的啊。
这镜子,至于吗?
“拿下!”
独眼龙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灾厄,也意味着机遇!
只要能拿下这个移动的“黑红色警报”,无论他是谁,他身上所隐藏的秘密,都足以让他一步登天!
十几个守卫,咆哮着,从西面八方,朝着林越猛扑过来。
刀光,剑影,还有各种下三滥的淬毒暗器,瞬间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