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镇上的灯火星星点点。陈家小院的柴房里,阿婉正蹲在角落翻看账本,五妹在一旁整理香料袋,嘴里哼着新编的小曲儿:“盲盒一开惊喜来,龙涎香里好运埋……”
“你这歌词越写越像庙门口算命的了。”阿婉头也不抬地笑。
“那叫艺术升华!”五妹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姐,你说赵德发以后还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他不来才怪。”阿婉合上账本,眼神透出几分精明,“咱们这生意越红火,他就越坐不住。”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木板拖地的响动,还有人咳嗽了几声。
“来了。”阿婉抬头,“不是赵德发,是刘瘸子。”
五妹一愣:“棺材铺那个刘瘸子?他来干啥?”
门吱呀一声推开,刘瘸子拄着拐杖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松木味。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喘了口气,道:“陈姑娘,我有点事要请你帮忙。”
阿婉起身搬了个小凳子递过去:“刘老板请坐。您这是风寒刚好?”
刘瘸子摆摆手:“不是病,是心病。”
阿婉和五妹对视一眼,没说话。
刘瘸子低声道:“我想做一款香,能让我闻到亡妻的味道。”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虫鸣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五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阿婉沉吟片刻,轻声问:“她生前喜欢什么味道?”
刘瘸子眼神有些恍惚:“她爱茉莉花,家里院子种满了。每次我打完木材回来,她就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杯茉莉茶,笑得比花还香。”
阿婉点点头,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罐茉莉干花:“这个行吗?”
刘瘸子凑近嗅了嗅,摇头:“少了点什么……像是少了她的气息。”
阿婉没说话,进了空间,仔细挑选了一批带着晨露的茉莉,又加了些松香粉——那是刘瘸子常年打交道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出来后,她开始调配比例,一边调一边解释:“香味就像记忆,不能全靠模仿,得让它自然浮现。”
五妹在旁边听得入神,连刘瘸子也忍不住靠近了些。
几个时辰过去,阿婉终于做出一小炉往生香,点燃后,袅袅青烟缓缓升腾,在空中盘旋,竟隐隐显出一朵茉莉的轮廓。
刘瘸子猛地吸了口气,眼眶瞬间红了。
“就是这个味……”他声音哽咽,“真像她在身边。”
五妹看得目瞪口呆:“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婉笑了笑:“不过是把两种最熟悉的东西,放在一起,慢慢等它们说话。”
刘瘸子掏出皱巴巴的钱包,摸出几张钞票:“这是工钱。”
阿婉接过一看,多给了五块钱。
“您多给啦。”她要把钱退回去。
刘瘸子却摆摆手:“不多,不多。我老婆要是还在,肯定也喜欢你这孩子。”
说完,他站起身,拄着拐杖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了,我明天给你送些边角料来,用棺材板给你做香模,结实得很。”
阿婉一怔,随即笑了:“那就谢谢刘老板了。”
五妹兴奋地拍手:“姐,你太厉害了!连死人都能被你熏活过来!”
“少胡说八道。”阿婉笑着敲了她一下,“不过这订单确实不容易。”
五妹眨眨眼:“姐,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接到更多这种‘往生’类的单子?”
阿婉望着桌上燃尽的香灰,轻轻点头:“会的。人生百味,香也能记下。”
第二天一早,刘瘸子果然扛着几块厚实的棺材板来了,木头带着年轮的香气,纹理清晰。
“这是我挑出来的上等货。”他放下木板,“你拿去雕香模吧。”
阿婉摸了摸木头,质地坚硬却温润,确实是制香模的好材料。
她拿起刻刀,开始雕刻第一枚香模。木屑飞舞间,一个小小的莲花图案逐渐成形,线条流畅,仿佛能闻到清香。
五妹在旁边看得眼睛发亮:“姐,你这手艺不去当木匠真是可惜了。”
“我要是当了木匠,谁来做你们的香?”阿婉笑着回她一句。
就在她们忙得热火朝天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哎哟,这不是周俊朗嘛,怎么又来啦?”
“他最近来得可勤快了,是不是要上门提亲啊?”
阿婉抬头一看,果然是周俊朗,穿着白衬衫,手里拎着个布包,脸上带着笑意。
“你怎么来了?”她迎上去。
“听说你昨天做了‘往生香’,让刘瘸子感动得老泪纵横?”周俊朗眼中带着一丝欣赏,“我想看看,你还能做出什么样的奇迹。”
阿婉挑眉:“你该不会也想找我定制一款香吧?”
周俊朗沉默片刻,忽然低声说:“如果可以,我想让你帮我配一款香……是你身上的味道。”
五妹在一旁差点呛住,赶紧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阿婉脸一红,轻咳一声:“你现在倒是会说话了。”
周俊朗却不避讳,认真地说:“我说真的。每次见你,你身上都有不同的香,但最让我安心的,是那种混合着檀香和艾草的味道。”
阿婉怔住了,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暴雨夜,你给我点了支安神香,我就记住了。”他嘴角微扬,“后来再闻别的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五妹在后面偷笑,心里己经把这段话记下来,准备晚上讲给邻居听。
阿婉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轻声道:“那你等几天,我给你试试。”
周俊朗点头,转身离开前忽然说:“赵德发那边,别掉以轻心。”
阿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微一紧。
她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
而此刻,屋外阳光正好,香炉里的往生香还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茉莉与松木交织的气息,温柔得像是旧时光里的一个梦。
她低头继续雕刻香模,手指灵巧地游走在木纹之间。
一刀落下,木屑纷飞。
最后一片碎屑落在地上,像一朵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