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靠岸。
船身破旧不堪，木板缝隙间渗出黑色的河水，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
刘海这才注意到，船底蜷缩着几个黑影。
正是昨晚看到的那些东西，包括己经变成黑影的张老六。
“小海......”张老六的黑影发出沙哑的声音，“快跑......”
红衣女人猛地转头，黑影立刻噤声，缩成一团。
她缓缓飘下船，红色嫁衣在月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
刘海这才发现，她的双脚根本没有沾地，而是悬浮在离地面一寸的空中。
“你爷爷......骗了你......”新娘的声音忽远忽近，“铜钱......不是护身符......是......标记......”
刘海如遭雷击，低头看向手中的铜钱。
它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了血红色，符文扭曲着，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在游动。
“河伯的血脉......都要上船......”新娘伸出苍白的手，指甲漆黑如墨，“你爷爷......逃了三十年......现在......轮到你了......”
刘海踉跄后退，后背撞上了一棵枯树。
新娘越逼越近，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河底淤泥的腥臭味。
就在那只冰冷的手即将碰到他脖子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新娘的动作顿住了，黑影们开始不安地蠕动。
“刘海！这边！”
是李强的声音！
刘海转头看去，只见李强站在河堤上。
手里举着一盏煤油灯，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哨子。
他的整条右臂己经变成了青黑色，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快跑！”李强大喊，“我拖住他们！”
新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转身朝李强飘去。
黑影们也纷纷从船上跃下，像一群饿狼般扑向河堤。
刘海没有犹豫，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李强的惨叫声，但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村里跑。
铜钱在他手中越来越烫，最后“啪”的一声裂成两半。
当他气喘吁吁地冲进爷爷的屋子时，老人正坐在床边，脸色灰败。
“爷爷！”刘海声音嘶哑，“铜钱是标记？你早就知道？”
刘三爷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我......我只是想再多活几年......”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刘海心里。
他踉跄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爷爷竟然为了活命，想把他献给鬼船。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窗户“砰砰”作响。
刘海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嘿哟嘿哟”的划桨声，正在由远及近。
“她来了......”爷爷颤抖着说，“她找到我们了......”
刘海冲到窗前，只见黑水河上，数十艘破旧的木船正从西面八方驶来。
每艘船上都站着身穿红衣的新娘，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惨白面孔。
最前面的那艘船上，李强被黑影们按着跪在船头。
他的右臂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海子......”李强的声音变了调，“上船吧......水里......很舒服......”
刘海转身看向爷爷，老人己经在床上，眼中充满绝望。
“一定有办法结束这一切。”刘海咬牙道，“新娘要的是报仇，那我就给她一个交代。”
他冲进厨房，抓起一把生锈的柴刀，又翻出一捆麻绳。
当第一艘鬼船靠岸时，刘海己经站在了门口。
“我爷爷欠你的。”他对着飘来的新娘说，“但村里其他人是无辜的。”
新娘停下动作，歪着头看他，湿漉漉的头发滴着黑水。
“放他们走。”刘海举起柴刀，“我自愿上船。”
整个村庄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黑影都停止了动作，所有新娘都转向他。
河面上的雾气开始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下苏醒。
最前面的新娘缓缓飘到刘海面前，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聪明......的......河伯......”她低语道，“但......不够......”
她的指甲突然伸长，刺入刘海的皮肤。剧痛中，刘海看到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三十年前的雨夜，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少女被绑在木船上。
而主持仪式的正是年轻的刘三爷。
少女绝望地哭泣，乞求饶命，但刘三爷冷漠地推下了船......
画面一转，少女在水中挣扎，嫁衣被河底的树枝勾住。
她拼命挣脱，却被一群黑影拖向深渊......
最后，刘海看到少女的尸体沉入河底最深处，她的眼睛始终睁着，充满怨恨。
“看到了吗......”新娘的声音在刘海脑海中回荡，“你爷爷......的罪......”
刘海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新娘的怨气如此深重，她不是自愿的祭品，而是被强行选中的无辜者。
“我......明白了......”刘海艰难地抬头，“但现在的村民没有参与当年的祭祀，他们不该死。”
新娘的表情微微动摇，黑影们开始骚动。
这时，远处传来公鸡的第一声啼鸣。
天要亮了。
新娘猛地后退，所有黑影都开始慌乱地退回船上。
李强在船头挣扎着，突然大喊：“刘海！记住！河底的石碑！”
话音未落，所有鬼船开始缓缓沉入水中。
李强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在黑沉沉的河水中。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时，河面恢复了平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刘海脸上的五道黑色抓痕，证明那不是梦。
他转身看向床上的爷爷，老人己经没了呼吸，脸上凝固着恐惧的表情。
而在他的脖子上，赫然是五个漆黑的指印。
刘海握紧拳头，看向平静的黑水河。
他要找到河底的石碑，结束这场延续了三十年的诅咒。
哪怕要潜入最深的河底，面对最可怕的怨灵。
因为下一个被拖上鬼船的，可能就是整个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