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节气刚过,后山的药材苗蹿到半尺高。陈大山蹲在药圃里除草,汗珠顺着脖颈流进补丁摞补丁的汗衫。远处突突驶来辆拖拉机,车斗里跳下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胸前别着"县药材公司"的徽章。
"陈老板!"男人老远就伸手,"市里急要二百斤板蓝根!"
陈大山抓把土搓掉手上草汁:"现钱?"
对方尴尬地搓手:"先打欠条行不?年底结算..."话音未落,山坡上突然滚下块石头,轰隆砸在刚栽的黄芪田里。
夜里,陈大山提着马灯巡山。走到断崖附近,听见崖下传来"咔嚓咔嚓"的怪响。他悄悄摸下去,见王老倔正挥舞柴刀,把十几株七叶一枝花齐根砍断!
"你!"陈大山揪住老头衣领。
王老倔混浊的眼珠首哆嗦:"刘建国抓了我孙子..."他从怀里掏出半块桃酥,"说砍完给药...孩子饿三天了..."
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陈大山头皮飞过。崖顶亮起手电光,刘建国举着猎枪狞笑:"抓破坏分子!"
混乱中王老倔塞来个布包。陈大山滚进灌木丛,抖开是半本烧焦的账册——1968年公社粮库的进出记录,上面有刘书记父亲贪污救济粮的签名。
天蒙蒙亮,陈大山背着砍断的药草去公社。刚进大院就被民兵按住,刘书记指着满地药材痛心疾首:"破坏国家保护植物!"
高局长的吉普车卷着尘土停下。他弯腰拾起株七叶一枝花,断口处渗出乳白浆汁。"可惜了..."他忽然转头问陈大山,"听说你会炮制仙药?"
临时支起的铁锅咕嘟冒泡。陈大山把砍断的药草倒进沸水,加入獾油熬煮。奇异的药香弥漫时,高局长突然捂住胸口,额头渗出冷汗。
"快!"刘书记急吼,"给高局服药!"
陈大山舀出碗药汤,当众放入截红头绳——正是小草那根。药汤瞬间变成琥珀色,高局长喝下半碗,苍白的脸竟恢复血色。
"这红绳..."高局长盯着绳结打法,"苏北结?"
刘书记突然抢过绳子:"这绳子是我家丢的!定是你女儿偷的!"
批斗会定在晌午。陈大山被反绑在公社老槐树下,树下支着"破坏分子"的木牌。林秀兰抱着小草挤在人群里,孩子手腕上系着截新红绳——是陈大山今早刚编的。
"陈大山指使王老倔盗挖药材!"刘建国举着半本账册,"还伪造证据污蔑革命干部!"
王老倔被两个民兵架上来,老头突然挣脱冲向刘建国:"还我孙子!"撕扯间,孩子从刘建国怀里掉出个布娃娃——正是小草去年丢的。
人群哗然。林秀兰疯了一样扑上去,拽开娃娃后背的补丁,里面露出张发黄的出生证明:"陈小草,1980年11月7日生,接生员高..."
高局长猛地站起。那张出生证明的签名栏上,赫然是他年轻时的笔迹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劈斗台在雨水中垮塌,陈大山趁机挣脱绳索。混乱中他看见高局长蹲在小草面前,手指颤抖地抚摸孩子的胎记——左耳后三颗红痣,和他夭折的女儿一模一样。
"当年你难产..."高局长声音发哽,"孩子其实..."
惊雷炸响淹没了后话。刘建国突然抢过猎枪瞄准陈大山,枪响瞬间,王老倔扑挡在前。鲜血混着雨水在泥地里蜿蜒,老头死死攥着刘建国的裤脚:"账册...在石碑..."
陈大山背起王老倔冲向卫生所。老头在他背上嗬嗬喘气:"你爹救过高局长...那参...是给他女儿吊命的..."
暴雨冲刷着后山。系着红头绳的参苗在雨中舒展枝叶,断崖下的石碑底座裂开缝隙,露出半本浸血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