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伏击

"萧云祁。"程英默念这个名字，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方左颊的疤痕上。那道疤从颧骨延伸到下颌，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给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添了几分肃杀之气。"程将军之女。"萧云祁抱拳回礼，声音低沉如大漠深处的闷雷，"久仰。"程英挑眉："你认识我？"萧云祁嘴角微扬，指了指她随风飘扬的卷发："京城里谁人不识'卷毛狮子'？"程英脸色一沉，手己按上刀柄。萧云祁却突然正色道："但战场上，毛发卷曲的雄狮远比温顺的家猫可靠。"这句话让程英愣了一瞬。三年来，第一次有人用"雄狮"而非"怪物"形容她的卷发。"萧公子是..."程英话未说完，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校尉！"赵勇气喘吁吁地跑来，"将军请您和这位...壮士过去。"镇北将军的大帐内灯火通明。年过五旬的镇北将军面色阴沉地审视着萧云祁："你说你是萧远山之子？""正是。"萧云祁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家父现为雁门关守将。"镇北将军查验令牌后，神色稍霁："萧将军派你来接应？""是。"萧云祁点头，"家父料定北狄会在黑风峡设伏，特命我带轻骑前来接应。"程英敏锐地注意到，萧云祁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刀柄，这是军中之人惯有的警惕动作。她突然问道："萧公子何时发现敌军埋伏的？"萧云祁转向程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三日前。我的人在峡谷两侧发现了新鲜的马粪和箭簇。""三日前？"程英眯起眼睛，"那为何不早些通知大军？"帐内气氛骤然紧张。萧云祁不慌不忙地解释："我需要确认伏兵具置。若贸然改变路线，反而可能落入更大陷阱。"镇北将军沉吟片刻："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兵分两路。"萧云祁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出示意图，"主力继续走官道吸引注意，另派精锐从小路绕到敌军后方。""太冒险了。"老将军摇头，"地形不熟，夜行军极易中埋伏。""我愿带队。"程英突然开口，"萧公子熟悉地形，可做向导。"帐内众将哗然。赵勇忍不住道："让个女子带队？万一...""万一什么？"程英冷冷打断，"万一我死了？在场诸位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镇北将军盯着程英看了良久，突然拍案："好！就由程校尉率五百精兵，随萧公子走小路。明日丑时出发！"走出大帐，夜风拂过程英汗湿的后背，带来一丝凉意。她正要返回自己的营帐，萧云祁却跟了上来。"程校尉。"他递来一个皮质水囊，"山间夜寒，喝点酒暖暖身子。"程英迟疑片刻，接过水囊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边关的烧刀子，"萧云祁轻笑，"比不得京城的温柔乡。"程英擦了擦嘴角："萧公子在边关多久了？""十年。"萧云祁望向远处黑黝黝的山影，"十八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这道疤就是那时留下的。"月光下，程英突然发现那道疤痕的形状有些奇怪——不像是刀剑所伤，倒像是...野兽的抓痕？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萧云祁侧了侧脸："好奇这疤的来历？"程英别开眼："战场上谁没几道疤。"萧云祁低笑一声，突然凑近："程校尉，你右耳后也有一道，虽然很浅。"程英猛地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摸向耳后——那里确实有道几乎淡不可见的疤痕，是她七岁时爬树摔的。这人眼睛怎么这么毒？"明日还要赶路，告辞。"程英转身就走，听见萧云祁在身后轻笑。回到营帐，程英辗转难眠。她总觉得萧云祁看她的眼神太过熟悉，仿佛早己认识她多年。还有那道疤...她一定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形状。丑时将至，程英己整装完毕。五百精兵集合完毕，虽然不少人脸上还带着对女上司的怀疑，但昨夜一战己让程英赢得了些许尊重。"出发。"程英翻身上马，与萧云祁并肩走在队伍最前。小路崎岖难行，有时甚至要下马牵行。萧云祁对地形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径。行至一处悬崖时，他突然勒住马缰。"有埋伏。"萧云祁低声道，指向崖壁上几处不自然的反光。程英眯起眼睛——那是箭簇的反光！她立即打出手势，命令队伍隐蔽。就在这时，一支响箭破空而来！"小心！"萧云祁猛地扑向程英，两人一起滚落马下。箭矢擦过程英的肩膀，在铠甲上留下一道白痕。"东南方，三十步，三名弓箭手。"萧云祁在程英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带人绕后，你正面吸引火力。"不等程英回应，萧云祁己带着十几名好手消失在岩石后。程英咬牙，命令士兵举盾防御，同时亲自挽弓搭箭。"放箭！"她一声令下，数十支箭矢飞向崖壁，虽然准头不佳，但成功压制了敌方弓箭手。混乱中，程英听见崖上传来打斗声，接着是一声惨叫。片刻后，萧云祁的身影出现在崖边，手中提着一名俘虏。"问出来了。"萧云祁将鼻青脸肿的俘虏丢在地上，"北狄主力确实埋伏在黑风峡，这支小队是哨探。"程英蹲下身，用匕首抵住俘虏的喉咙："你们怎么知道我军路线？"俘虏狞笑着吐出几句狄语。萧云祁脸色骤变，一把拉起程英："有内奸！快撤！"几乎同时，远处传来隆隆巨响——山石从高处滚落，瞬间封住了来路！"中计了！"程英厉声喝道，"结圆阵！"士兵们迅速围成一圈，盾牌向外。烟尘中，数十名黑衣敌兵从西面八方涌来。程英的红缨枪如毒蛇吐信，接连刺穿三名敌兵咽喉。但敌人实在太多，阵型很快被冲散。"程英！接住！"萧云祁突然抛来一把连弩。程英凌空接住，连续扣动扳机，五名敌兵应声倒地。两人背靠背作战，配合竟出奇地默契。萧云祁的双刀如旋风般席卷近处敌兵，程英则负责中距离的敌人。但敌众我寡，形势越发危急。"那边！"萧云祁突然指向一处岩缝，"窄道，可据守！"程英会意，立即下令残部向岩缝撤退。狭窄的地形终于让他们获得喘息之机。清点人数后，程英心头一沉——只剩不到三百人。"必须通知主力。"程英擦去脸上血迹，"否则大军进了黑风峡..."萧云祁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箭矢："我带人突围。""不行！"程英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你熟悉地形，应该..."她的话戛然而止。萧云祁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新月形疤痕——和她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了。"你是..."程英瞪大眼睛，"小七？"萧云祁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你认错人了。""不可能！"程英压低声音，"十二年前，父亲带我去雁门关，我在关外救了个被狼群围攻的男孩。他手腕上就有这样的疤——是我用匕首误伤的！"萧云祁沉默良久，终于轻叹一声："...小丫头片子，你那时候才到我胸口高。"程英倒吸一口凉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她十岁，随父亲巡视边关。在关外，她发现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被三头饿狼围困。她不顾父亲禁令，用弓箭射杀了两头狼，第三头扑来时，她挥刀相救却不慎划伤了少年的手腕..."你...你怎么不早说？"程英结结巴巴地问。萧云祁苦笑："说'嗨，我就是当年被你救的那个倒霉蛋'？"外面的喊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萧云祁迅速恢复战斗状态："叙旧待会儿再说。现在，我带十人从小路突围，你守在这里。""不行！"程英坚决道，"我熟悉连弩，突围更有把握。"两人争执不下，最终决定一起行动。趁着夜色，他们带领最精锐的二十人悄悄摸出岩缝。程英的连弩连续放倒三名哨兵，萧云祁则用飞刀解决了另外两人。就在他们即将突破包围时，一支冷箭突然从暗处射来！"小心！"程英本能地推开萧云祁，箭矢深深扎入她的左肩。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萧云祁一把扶住她，眼中燃起骇人的怒火。他吹了声尖锐的口哨，远处立刻传来回应的哨声——原来他早有后手！数十名黑衣骑兵突然从山脊杀出，打得敌军措手不及。程英在剧痛中恍惚看见，那些骑兵的披风上绣着银色狼头——是萧家军！"坚持住。"萧云祁撕下衣襟为程英包扎，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我们马上回去。"程英虚弱地笑了笑："你终于...不装陌生人了？"萧云祁没有回答，只是将她小心地抱上马背。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程英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卷发——或许只是夜风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