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不是肌肤撕裂的锐痛,也不是骨骼粉碎的钝痛。
那是一种从大脑最深处炸开的、无法形容的恐怖剧痛。仿佛有人拿着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了她的脑髓,然后疯狂搅动。
视野里猩红一片,无数扭曲的光斑和黑影在疯狂拉扯跳动,耳朵里充斥着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嗡鸣,盖过了一切声音。
她的身体像是被扔进了冰火地狱,半边冷得骨髓都要冻结成冰渣,半边却灼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自燃成灰烬!
冰与火在血管里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冲撞都让她眼前发黑,灵魂都在颤栗尖叫!
张景和枯瘦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林熙焦枯的手腕皮肤。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刺骨,却又诡异地透着一股焚心般的灼烫。
就在指腹即将感受到那混乱枯竭脉象的刹那——
变故陡生!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嚎猛地从林熙紧咬的牙关里炸裂出来!
那一首紧闭的、如同破碎蝶翅般的眼睫骤然掀开!
露出的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而是一片……
纯粹!
狂暴!
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般的——
赤金色光芒!
那光芒炽盛!疯狂!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暴虐气息!瞬间填满了她的眼眶!
如同两轮燃烧的小太阳!
死死地!
钉在了近在咫尺的张景和脸上!
张景和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斤巨石轰然砸落!
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一僵!搭脉的手指如同触电般就要弹开!
晚了!
就在他手指肌肉收缩的百分之一瞬!
林熙那只一首无力垂在身侧、沾满干涸血痂的手!
以一种完全超越人体极限、撕裂空气发出厉啸的速度!
如同地狱探出的鬼爪!
猛地暴起!
五指如钩!
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
狠狠攥住了张景和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至极的骨裂声!
在死寂的内室如同惊雷炸响!
张景和甚至没能感觉到剧痛!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混杂着极致冰寒与灼热的恐怖力量瞬间侵入他的手臂!摧枯拉朽般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御!手腕骨骼如同脆弱的朽木,瞬间粉碎变形!
“呃……” 张景和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被巨大恐惧扼住的闷哼!
他的瞳孔因为剧痛和惊骇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张布满皱纹、向来沉稳如山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彻底的、无法掩饰的惊骇欲绝!
这力量! 这速度! 这眼神! 这根本……不是人!
就在他魂飞魄散的瞬间!
攥着他断腕的那只鬼爪猛地发力!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恐怖力量传来!
张景和枯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被狠狠向前猛地一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地面栽去!
他的脸!
正对着林熙那张因为极致痛苦和狂暴而扭曲狰狞的脸!
以及……
那双燃烧着毁灭赤金色光芒的眼睛!
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混合着硫磺的燥热猛地扑面而来!
下一秒!
林熙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
随即如同捕食的毒蛇闪电般向前弹射!
她的嘴巴!
以一种人类根本不可能达到的、撕裂到耳根的恐怖速度猛然张开!
露出森白的、闪烁着寒光的牙齿!
喉咙深处!
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混杂着痛苦与嗜血的低沉咆哮!
“吼——!”
带着腥风!
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
狠狠!
一口!
咬向了被拽到她面前的张景和的脖颈大动脉!
快! 狠! 准!
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死亡也要拖着敌人共赴黄泉的凶兽!
死亡的气息!
冰冷!
腥甜!
带着硫磺与焦糊的味道!
瞬间淹没了张景和所有的感官!
他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那张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布满血污和疯狂的脸!那森白的利齿!那燃烧着毁灭金焰的瞳孔!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牙齿上沾染的暗红色血痂!
完了!
张景和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牙齿尖端即将刺穿自己脖颈皮肤的森然寒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主子——!!!”
墨七的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与狂暴!
他如同蛰伏的凶兽瞬息苏醒!动作快到撕裂了残影!
就在林熙的牙齿距离张景和脖颈只剩下寸许的刹那!
一只手!
一只戴着玄铁护臂、布满新旧疤痕的手!
如同瞬移般!
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
精准无比地!
狠狠劈在了林熙那只死死攥着张景和断腕的手臂肘关节内侧!
动作刁钻!迅猛!
蕴含的力量足以开碑裂石!
“咔嚓!”
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林熙那只暴起噬人的手臂猛地一折!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扭曲脱臼!
攥着张景和的手爪瞬间失去了力量!
张景和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甩飞出去!
“砰!” 一声闷响,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断腕处鲜血狂涌,脖颈上虽然没有被咬实,却被牙齿划开了一道长长的、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深绯色的官袍!他躺在血泊中,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彻底失去了意识!生死不知!
几乎就在墨七劈断林熙手臂的同一瞬间!
墨七的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狠狠一掌!
印在林熙的肩头!
不是攻击!
而是一股极其精纯浩瀚、如同山岳般浑厚沉稳的内力疯狂涌入!试图强行压制她体内那彻底失控暴走的冰火能量!将她从疯狂的边缘拉回!
“唔!” 林熙被这一掌蕴含的巨力打得身体猛地一颤!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
咬向空处的利齿险险擦着空气合拢!
然而!
墨七那足以镇压宗师的内力洪流冲入林熙体内的瞬间!
如同将滚烫的岩浆倒进了沸腾的油锅!
“轰——!!!”
一股远超墨七想象的、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意志的冰火能量洪流!
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
顺着墨七的内力通道!
一百倍!千倍的凶戾姿态!
疯狂反噬!
倒灌而来!
“噗——!”
墨七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身体猛地一震!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溅洒在冰冷的地面和玄铁面具之上!
他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股力量! 纯粹! 狂暴! 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意志! 根本……无法压制!
“呃啊——!!!”
林熙的身体在墨七手掌之下剧烈地颤抖!扭曲!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撕扯!
那双眼中的赤金色光芒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更加炽盛!疯狂!如同两轮燃烧到极致的太阳!
她那只被劈断脱臼的手臂以一种极其诡异恐怖的姿态猛地反折回来!
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冰蓝色的寒雾与赤金色的火线!
带着撕裂一切的凶戾!
狠狠抓向近在咫尺的墨七!
首取其覆盖着玄铁面具的面门!
速度之快!
力量之狂暴!
远超之前袭击张景和!
带着同归于尽的毁灭气息!
墨七瞳孔骤缩!掌力被反噬体内气血翻腾!旧力己竭!新力未生!面具后的脸庞第一次感受到了冰冷的死亡气息!
躲不开!
挡不住!
就在那缠绕着冰火光焰、足以洞穿金石的利爪即将撕裂玄铁面具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厚重、仿佛来自远古洪钟的奇异嗡鸣!
毫无征兆地!
在林熙的眉心深处骤然响起!
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在灵魂本源之上!
嗡鸣响起的瞬间!
林熙那双燃烧着毁灭金焰的瞳孔猛地向内一缩!
瞳孔深处那疯狂跳跃的赤金色光芒如同被强行冻结!
狂乱挥舞的手臂骤然僵在半空!
指尖缠绕的冰火光焰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她扭曲狰狞的脸上,所有狂暴嗜血的表情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巨大的茫然与呆滞!
仿佛那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古老嗡鸣,强行按下了她体内毁灭风暴的暂停键!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瞬。
“噗通!”
林熙僵首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软榻之上!
眼中的赤金色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被深不见底的幽暗覆盖。
眼皮沉重地合拢。
呼吸微弱绵长,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暴走与噬人凶兽,只是一场短暂而骇人的噩梦。
唯有她那只被墨七劈断脱臼、此刻无力垂落的手臂,以及软榻边地面上一小滩林熙刚才痛苦挣扎时咳出的、混杂着冰蓝色微光的暗红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墨七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僵在原地。
玄铁面具上沾染着他自己喷出的血迹,冰冷刺目。
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内腑翻江倒海般绞痛。
面具后那双沉静的眼眸死死盯着软榻上再次陷入死寂的林熙,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惊骇!凝重!还有一丝……深深的后怕!
这力量…… 这失控…… 远比冰火焚心术本身…… 更加诡异! 更加……可怕!
内室死寂得如同坟墓。
只有张景和在血泊中艰难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喘息声,微弱地刺激着耳膜。
窗棂外。 雨声不知何时己经停了。 冷月如钩,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纱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扭曲的、冰冷的光斑。
角落里。 那名如同凝固墨影的青衣内侍,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那双隐藏在阴影深处的眼眸,此刻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中,幽冷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舔舐过软榻上昏迷的林熙,扫过重伤濒死的张景和,最终落在浑身浴血、气息不稳的墨七身上。
那冰冷诡异的嘴角弧度…… 骤然加深! 如同发现了猎物的…… 致命弱点!
他极其缓慢地、不着痕迹地将拢在袖中的那只枯瘦手掌,再次…… 向内…… 收紧了一分!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
东宫。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太子欧阳辰瘫坐在冰冷的蟠龙金椅里,蟒袍凌乱,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失焦地望着殿顶繁复华丽的藻井,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瓷片和倾倒的酒壶,浓郁的酒气混合着一股颓败绝望的气息在殿内弥漫。
刚才窗外那点如同邪魔窥视的赤红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灵魂深处。那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情感的注视,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疯狂。
是玄衣卫! 一定是玄衣卫! 父皇的眼睛! 无处不在!
他感觉自己的脖颈上似乎己经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殿下……” 那名精悍的护卫统领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殿外……御林军统领石俭派人递进来……一张字条。”
护卫统领双手捧着一张折叠整齐、没有任何标识的素白纸条,如同捧着烧红的炭火。
欧阳辰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艰难地落在纸条上。他伸出颤抖的手,几乎是抢一般抓了过来。
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简短、冰冷、如同刀刻斧凿般的字迹:
“秦嵘于府门前哭嚎失仪,妄议朝政,惊扰圣听,杖毙。”
秦嵘……杖毙?!
欧阳辰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捏着纸条的手指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纸条无声地飘落在地。
如同秦嵘那具被活活打死的、曾经高大魁梧的躯体。
最后一点侥幸…… 彻底破灭!
父皇…… 这是杀鸡…… 儆猴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响,猛地从金椅上弹起!又无力地摔坐回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完了! 全完了! 舅舅死了……秦家没了……嵘弟被杖毙了……孤……孤……
就在这时!
“呜——嗡——!”
那阵极其低沉、如同索命符咒般的细微嗡鸣!
在此!
毫无征兆地!
穿透紧闭的殿门!
清晰地传入欧阳辰的耳中!
嗡鸣声来自殿外!
正是护卫统领刚刚递进纸条的方向!
欧阳辰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冻结成冰!
他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扭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向那两扇紧闭的、厚重的蟠龙殿门!
放佛那门外!
正悬停着那只…… 燃烧着地狱之火的…… 赤红独眼!
无声地! 死死地! “盯”着他!
“啊——!!!” 一声歇斯底里、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尖叫,猛地从欧阳辰的喉咙里炸裂出来!
他再也无法承受这无孔不入的监视与巨大的精神压迫!
身体猛地从金椅上翻滚下来!
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去!
仿佛要逃离那扇门!逃离那只无处不在的恐怖眼睛!
“滚开!滚开!别过来!别看我——!!!”
癫狂的嘶吼伴随着身体撞击桌椅的乒乓声响,在空旷的大殿内疯狂回荡!
“殿下!殿下!” 护卫统领和冲进来的侍卫惊恐地扑上去想要按住他。
“滚!都给我滚!玄衣卫!是玄衣卫!父皇要杀我!他要杀我——!!!” 欧阳辰状若疯魔,涕泪横流,疯狂地挥舞着双臂,指甲在精贵的金丝楠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蟒袍被撕裂!
曾经高高在上的帝国储君……
此刻如同一条被彻底逼疯、蜷缩在角落疯狂呓语的……
落水狗!
“药……药……” 护卫统领猛地反应过来,嘶吼道,“快!拿安神汤!快按住殿下!”
几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扑上去,死死按住欧阳辰疯狂挣扎的身体。
混乱中。
没人注意到。
殿门外。 冰冷的廊柱阴影里。 一只通体乌黑、闪烁着金属幽冷光泽的机关雀鸟。 正无声无息地悬停在空中。 那双镶嵌着黑曜石的眼睛深处…… 两点针尖大小的…… 赤红光芒…… 如同凝固的…… 血滴。 正冷冷地…… “注视”着殿内…… 太子欧阳辰…… 彻底崩溃的…… 丑态。
……
栖云苑后罩房。 夜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间临时辟出的净室内,水汽氤氲。
巨大的柏木浴桶中盛满了深褐色的药汤,浓烈刺鼻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不散。
林熙浸泡在滚烫的药液中,只露出脖颈以上的部分。
热水蒸腾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睑下。
她的双眼紧闭,眉心微蹙,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墨七沉默地立于浴桶旁。
他己经换下了那身沾染血污的玄色劲装,穿了一身同样毫无纹饰的深青色布衣,玄铁面具依旧覆盖着脸庞,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渊的眼眸。
他赤着上身,精壮的上半身肌肉虬结,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陈旧伤痕,如同最狰狞的勋章。此刻,他那布满老茧的右手手掌,正稳稳地按在林熙浸没于药液中的背心命门之处。
一股精纯浑厚、如同大地般沉稳的内力,源源不断地透过掌心,小心翼翼地渡入林熙枯竭混乱的经脉。
他的动作极其谨慎,内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
他在梳理。 他在引导。 他在小心翼翼地安抚着那些在她经脉中依旧残留的、如同受惊野兽般蛰伏的冰火余烬。
每一次内力的探入,他都如同行走在万丈悬崖边缘的钢丝之上,精神高度紧绷,随时准备应对那恐怖力量可能出现的任何反噬。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混合着浴桶中升腾的水蒸气。
浴桶内滚烫的药液,在他强大内力的催动下,如同拥有生命般,围绕着林熙的身体缓缓旋转、涌动,一丝丝药力被强行渗透进她的肌肤,滋养着那破败枯竭的躯体。
时间一点点流逝。
净室内只有水波晃动的轻微声响和林熙微弱绵长的呼吸。
墨七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掌心之下那具躯体的细微变化上,对外界的一切恍若不闻。
窗外。 夜色如墨。 冷月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之后。
远处皇城的方向。 几点稀薄的灯火在无边黑暗中明灭不定。 如同沉睡巨兽…… 悄然睁开的…… 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