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队伍立刻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精锐的机枪手、炮手和少量护卫,在张仲麟和林三响的带领下,冲向高坡,准备为大队争取最后的时间。
另一部分,则是庞大臃肿、步履维艰的伤员和溃兵队伍,在王砚山的嘶吼催促下,像一股缓慢移动的泥石流,向着前方更茂密的丛林涌去。
空气中,日军追击的枪声和叫喊声,己经清晰可闻,如同死神的脚步,步步紧逼。
高坡上,林三响迅速将MG42的三角架砸进松软的泥土,沉重的枪口指向来路,眼中闪烁着决死的凶光。
炮组手忙脚乱地组装着迫击炮的底座和炮管。
张仲麟伏在坡顶,用望远镜死死盯着后方河床的来路。远处,树木的间隙中,己经隐约可见土黄色军服的身影在快速移动!
“准备战斗!”张仲麟的吼声在风中散开,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这一次阻击,注定比上一次更加惨烈,因为他们的身后,是两百多条几乎毫无抵抗能力的生命!
高坡上,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刮在脸上生疼。
林三响将MG42沉重的三角架狠狠砸进松软的泥土,沉重的枪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冰冷地指向河床来路。
炮组的士兵手忙脚乱,汗水混着泥土糊满了脸,金属部件在紧张的喘息声中磕碰作响,一门81mm迫击炮的底座和炮管正在迅速成型。
另外几挺捷克式和歪把子也被布置在侧翼,形成交叉火力。
张仲麟伏在坡顶一块的岩石后,望远镜的视野里,河床下游的林木间隙中,土黄色的身影正快速而诡异地闪动、聚集。
他们行动迅捷,队形松散却极有章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正沿着河床两侧的缓坡包抄上来。
“三响!看两点钟方向,树丛!鬼子尖兵!”张仲麟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林三响迅速调整枪口,透过MG42的机械瞄具,清晰地看到几个猫着腰、端着三八式步枪的日军身影,正借助灌木的掩护,快速向高坡侧面迂回。
“狗日的想抄后路!”林三响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毕露,“机枪组!压制正面!炮组!听我口令!目标,河床入口,一百五十米!一发试射!放!”
“嗵!”一声沉闷的炮弹出膛声。
迫击炮弹带着尖啸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在河床入口处炸开一团黑红色的烟尘。
泥土和碎石飞溅,暂时迟滞了正面日军步兵的冲击势头。
“偏右十米!修正!急促射!放!”林三响吼道。
“嗵!嗵!嗵!”三发炮弹接连射出,在河床狭窄的入口附近炸开一片死亡区域,几个冲在最前的日军士兵瞬间被爆炸吞噬,残肢断臂飞起。
凄厉的惨叫声被后续的爆炸和枪声淹没。
然而,日军反应极快。短暂的混乱后,掷弹筒特有的“嗵嗵”声响起,几枚榴弹带着更尖锐的呼啸,精准地砸向高坡上的机枪阵地!
“卧倒——!”张仲麟的吼声被爆炸声盖过。
“轰!轰!”两发榴弹在MG42阵地附近炸开,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弹片横扫而过。
一名副射手闷哼一声,肩头瞬间被撕开,鲜血喷涌。另一名弹药手被冲击波掀翻,重重摔在土坡上。
“操!”林三响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脸上溅满了泥点和血沫。
他一把推开受伤的副射手,自己扑到机枪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再次涌上来的日军。MG42那标志性的撕裂布匹般的恐怖咆哮再次响起!
“嗤嗤嗤嗤嗤——!”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泼洒向河床入口。
冲在前面的日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7.92mm的钢芯弹轻易撕碎了土黄色的军服和血肉,在河床松软的泥土上溅起一蓬蓬血雾。
惨叫声、怒吼声、三八式步枪零星的还击声,瞬间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交响。
“打得好!三响!”张仲麟一边用望远镜观察,一边用手枪点射着试图从侧翼摸上来的零星日军,“迫击炮!转移目标!打掉他们的掷弹筒!十一点方向,那棵歪脖子树后面!”
炮组冒着零星飞来的子弹,艰难地调整炮口。又是一轮急促射,炮弹在疑似掷弹筒阵地的位置炸开,暂时压制住了日军的曲射火力。
高坡上惨烈的枪炮声,如同重锤敲打在下方艰难移动的溃兵队伍心上。每一次爆炸都让队伍一阵骚动,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鬼子…鬼子追上来了!”
“快跑啊!快跑!”
“长官!等等我!我腿断了…呜呜…”
王砚山嗓子己经喊哑,额头青筋暴起,挥舞着驳壳枪在队伍前后奔跑、推搡、嘶吼:“不准停!停下就是死!他妈的给老子往前爬!进林子就有活路!张长官他们在用命给我们挡着!别辜负了!”他粗暴地拉起一个摔倒的溃兵,几乎是拖着往前走。
担架上的徐北在颠簸和爆炸声中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眉头紧锁,但依旧昏迷。
抬担架的士兵咬着牙,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那个叫周文斌的军需官,脸色惨白如纸,眼镜片蒙上了一层汗水和尘土。
他紧紧抱着那个鼓囊囊的公文包,像抱着救命稻草,在拥挤、混乱、散发着腐臭和血腥味的人流中跌跌撞撞。
林三响那如刀般的警告眼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让他不敢再去看那奇特的机枪和迫击炮,但内心的震惊和疑惑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
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搂住公文包,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队伍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重伤员的呻吟、摔倒者的哀嚎、催促的怒吼、以及远处越来越近的枪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洪流。
王砚山看着前方那片看似不远却遥不可及的密林,再看看身后高坡上不断升腾的爆炸烟柱,心急如焚,几乎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