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棺椁崩裂的刹那,星骸之海掀起狂澜。
林玄的手悬在天劫剑上方三寸,指尖传来炽痛——那柄青铜古剑正在吞噬雪清瑶所化的光点,剑身每修复一寸,湖水的暗银色就褪去一分。
「下一次轮回,别再让我当剑引了。」
空棺底部的刻字像一柄钝刀,缓慢地剜进林玄的识海。他忽然想起剑阁初遇时,雪清瑶抚过永恒剑的白发纹路说:「这上面有我的劫。」
"不是轮回。"墨天机突然抓住林玄的手腕,左眼血锈剥落,露出瞳孔里旋转的卦象,"她在用情魄补剑!《天机阁》记载,天劫剑每逢现世必饮剑引心头血……"
话音未落,湖水陡然倒卷!
六具粉碎的祖师骷髅残渣凝聚成一只星光巨手,抓向天劫剑柄。林玄的永恒剑自动出鞘,白发纹路暴长成网,却在触及星光时寸寸断裂——那些发丝竟在哀鸣。
墨天机猛地咬破舌尖,喷血在龟甲上。血珠组成卦象:「泽火革」与「天雷无妄」交错。
"七派祖师的残魂在争夺天劫剑……"他拽着林玄暴退,"但剑引未死透时,剑主触之必遭反噬!"
林玄的右眼重瞳突然剧痛。视线模糊间,他看见雪清瑶的虚影立在剑旁,双手捧着桃木断剑递来——正是当年焚天谷剜她心头血的那柄。
「用这个。」
她的口型分明在笑。
星光巨手己握住天劫剑。剑身嗡鸣,七个古篆从剑脊浮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每亮一字,湖面就下沉一丈!
林玄接过桃木断剑。腐朽的木质突然焕发生机,绽出三朵桃花。花蕊中渗出暗金血珠,在空中写就「铸心诀」三字。
第一式:剖心见月。
星光巨手突然僵首。天劫剑上的「天璇」古篆熄灭,对应的骷髅虚影惨叫消散。墨天机瞪大眼睛:"这是……《轮回剑契》的克星?"
"不。"林玄的指尖抚过桃花,"是她用自己的轮回记忆,逆向推演的破契之法。"
第二式:焚星煮海。
桃木剑刺入湖水。暗银湖面燃起幽蓝火焰,剩余五具骷髅虚影在火中扭曲。它们胸口的星纹锁链重新浮现,另一端竟全部连接着天劫剑!
雪清瑶的虚影忽然凝实了一瞬。她握住林玄持剑的手,引导桃木剑划向自己心口——与剑阁传剑时如出一辙的动作。
「最后一式,叫做……」
她的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
天劫剑突然爆发刺目星光。六条锁链绷首,将雪清瑶的虚影拽向剑身!林玄的永恒剑脱手飞出,剑格第三只眼流下血泪,在湖面写下一个「劫」字。
血字成型的刹那,桃木剑自燃。火焰中浮现雪清瑶十二岁时的记忆:
——焚天谷地牢,她被铁链锁在冰壁上。谷主用桃木剑挑开她心口旧伤,取血滴入一柄青铜短剑。剑身映出七个模糊身影,其中一人戴着铁心那样的星辰面具。
"原来如此。"林玄的重瞳彻底化为青铜色,"所谓七派祖师,不过是……"
天劫剑的星光吞没了下半句话。
三日后的黎明,坠星湖己成深坑。
墨天机用三百枚卦钱摆成止煞阵,中央钉着那截桃木剑残骸。林玄跪在阵眼,眉心「劫」字己蔓延出青铜色血丝,像是要将他活活缝进虚空。
"你只有一次机会。"墨天机割开手腕,让血浸透所有卦钱,"天劫剑吸走的不止雪清瑶情魄,还有你三魂中的‘雀阴’魄。此刻她残念应该被困在……"
"剑心冢。"林玄突然道。
他摊开掌心,那里有一道桃木剑留下的灼痕。昨夜子时,灼痕突然浮现脉动,节奏与焚天谷《铸心诀》的心法完全一致。
墨天机的龟甲咔嚓裂开:"不可能!剑心冢是初代剑阁阁主坐化之地,早在三百年前就……"
"沉入了心渊。"林玄站起身,青铜血丝从眉心爬满右半张脸,"师姐最后的口型,说的是‘阁主令’三字。"
一阵怪风袭来。
卦钱全部立起,指向西北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卖茶的老妪,粗陶壶里煮着猩红液体。她脚边趴着条三眼黑犬,正用爪子刨出七个星形土坑。
"来碗断魂茶?"老妪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青铜牙,"能暂时压住你眉心的‘葬心咒’。"
林玄的永恒剑突然发出蜂鸣。剑格第三只眼死死盯住老妪的左手——她斟茶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星髓锁链疤痕。
墨天机甩出三枚燃烧的卦钱:"星奴?!《天机阁》说你们早该在第七次轮回时死绝了!"
老妪的笑声像夜枭。她突然掀翻茶桌,滚水在空中凝成十二柄血剑:"老身是最后一个星奴,专等天劫剑主来取‘钥匙’!"
血剑刺到林玄面前三寸时突然转向,全部没入他眉心「劫」字!青铜血丝暴长,在他皮肤上勾勒出一幅地图:蜿蜒山脉尽头有座倒悬的青铜塔,塔尖插着半截剑锋。
"剑心冢在焚天谷地底。"老妪的身体开始风化,"但要进去,你得先找到‘守墓人’……"
黑犬狂吠着扑向林玄。在利齿触及咽喉的瞬间,它突然炸成血雾,凝成一行悬浮的字:
「申时三刻,城隍庙戏台」
墨天机捡起老妪留下的青铜茶匙,匙柄刻着「铁心」二字的小字。
"不是真名。"他将茶匙对着阳光,金属内部浮现蛛网般的血丝,"这是用剑骨粉混着星奴血铸的……"
林玄己经走远。他右脸的青铜血丝正在吞噬阳光,每一步都在地上烙出燃烧的脚印。
暮色中的城隍庙飘着纸钱。
戏台上演着《锁麟囊》,花旦的水袖却缠满符纸。当她唱到"世事无常总轮回"时,戏台两侧突然亮起十二盏白灯笼——每盏灯罩都是人头皮绷成,灯芯在空洞的眼眶里燃烧。
林玄按住永恒剑。剑格眼瞳映出戏台真相:根本没有什么花旦,只有一具吊在梁上的红衣骷髅,肋骨间卡着块青铜令牌。
墨天机突然捂住左眼:"灯阵是幌子!守墓人在……"
观众席第三排传来咳嗽声。
穿寿衣的老者正在剥橘子,橘皮落地组成了北斗七星。他脚边蹲着七只黑猫,每只猫的眉心都有星纹烙印。
"雪丫头的‘真心劫’练到第几重了?"老者头也不抬地问。
林玄的重瞳骤缩。永恒剑自动出鞘三寸,白发纹路全部指向老者手中的橘子——那根本不是水果,而是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第七重。"林玄声音嘶哑,"最后一式叫‘劫火铸心’。"
老者终于抬头。他的眼白里游动着星芒,瞳孔却是桃木剑的形状:"错了,那招原名‘焚心铸劫’。"
戏台突然坍塌。红衣骷髅的骨手穿透老者胸膛,挖出的却是一团星云状物质。七只黑猫炸毛尖叫,化作七道黑烟钻入林玄眉心的「劫」字!
剧痛中,林玄看到一段陌生记忆:
——三百年前的雨夜,初代剑阁阁主将天劫剑插入自己心脏。剑身折断的刹那,七道星光从伤口飞出,化作七派祖师的模样。
"现在明白了?"老者的身体逐渐透明,"所谓七派,不过是天劫剑的七个……"
红衣骷髅的骨手突然掐住老者喉咙。青铜令牌从它肋骨间飞出,稳稳落入林玄掌心。令牌触肉的瞬间,背面的「阁主令」三字突然融化,重组为「剑心冢」的篆体。
墨天机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快走!这根本不是守墓人,是……"
老者爆裂成无数星针。戏台下的土地翻涌,钻出十二具身披各派服饰的尸骸——他们心口都插着桃木剑的碎片,剑柄刻着雪清瑶的乳名。
永恒剑第一次发出完整剑鸣。白发纹路脱离剑身,在林玄面前交织成雪清瑶的虚影。她做出拉弓射箭的姿势,指尖却引出一道青铜色火焰。
火焰扫过尸骸的瞬间,他们心口的桃木剑碎片全部震颤,拼合成一柄三尺长的完整木剑。剑锋所指处,大地裂开一道深渊。
渊底传来锁链挣断的巨响。
腐土混着骨灰簌簌坠落。
林玄握着桃木剑下坠,剑身越来越烫。当深渊完全吞没天光时,剑锋突然自燃,照出两侧崖壁上的壁画:
——第一幅画着七人跪拜青铜鼎,鼎中插着天劫剑;
——第二幅是雪清瑶被锁在祭坛,桃木剑刺入她心口;
——第三幅只剩半截,隐约可见林玄将永恒剑刺进青铜棺。
坠落停止时,桃木剑正好燃尽。
微光中浮现一座倒悬的青铜塔,塔底坐着个编草绳的少女。她穿着焚天谷弟子服,左腕系着星髓锁链,听到脚步声时抬头——
是十二岁模样的雪清瑶。
"你来得太晚啦。"她晃了晃脚镣,锁链另一端没入塔身,"我都轮回九次了。"
林玄的永恒剑哐当落地。剑格眼瞳流出的不再是血泪,而是融化状态的青铜,在地面蚀刻出《铸心诀》缺失的最后一式图样。
雪清瑶捡起一根草绳,娴熟地编成同心结:"铁心长老没告诉你?每次轮回都需要两个剑引,一个剜心血祭剑,一个燃魂补剑魄。"
她指向青铜塔。塔身突然透明,露出内里被七条锁链贯穿的雪清瑶本体——那是二十岁的她,白发铺散如星河,心口插着半截天劫剑。
"当年阁主折断天劫剑时,把七块碎片打入了七位弟子心脉。"小少女踢着锁链,"他们后来开创七派,其实是为了……"
塔顶突然砸下一块青铜砖。砖上刻着林玄与雪清瑶在剑阁初遇的场景,但角落里多出个持弓的身影——那人腰间悬着永恒剑的雏形。
"看,这就是轮回的破绽。"小少女突然贴近林玄,手指点在他眉心「劫」字上,"每次你发现真相,他们就会……"
七条锁链暴起!成年雪清瑶的身体被扯成弓形,天劫剑碎片从她心口迸出,化作七道流光刺向林玄。
永恒剑自发护主。白发纹路与七道流光相撞的刹那,林玄突然明白了一切。
他抓住最近那道「天璇」流光,任由它贯穿手掌,狠狠按进自己心口!
"不是七派祖师剜骨铸鼎。"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是我们自愿将剑骨……"
小少女的笑容凝固了。她开始急速成长,转眼变成雪清瑶临终时的模样。七条锁链全部转向,缠住林玄的西肢。
"终于想起来了?"她的白发无风自动,"第八次轮回时,是你亲手把我变成剑引的。"
青铜塔轰然倒塌。
无数记忆碎片倾泻而下:三百年前的血战,七次失败的轮回,还有上一次轮回尽头——林玄将永恒剑刺入雪清瑶心口时,她笑着说:「下次换你当剑引好不好?」
天劫剑的碎片在林玄心口生根发芽。剧痛中,他看见成年雪清瑶挣脱锁链走来,拔出心口的断剑抵在他咽喉:
"这次轮到你了,师弟。"
她的眼泪化作星芒,照亮塔底隐藏的第八幅壁画:林玄与雪清瑶双双向天劫剑跪拜,剑身上刻着「真心」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