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来送鸭蛋时,沈攸禾正在学着用土灶熬罐头鱼的调味汁。
土灶和空间基地里的现代灶台不同,温度把控不够精准,沈攸禾必须提前适应,才能定下配料比例。见有人来,沈攸禾停下手头的工作,跟王婶子打了个招呼。
“妹子,这是你托我收的鸭蛋,这两大筐一共九十多个,这附近俩村子都收遍了,其余的等我去前头村子问问。”
“好嘞,多谢王家姐姐,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沈攸禾接下鸭蛋,从钱箱里数出鸭蛋钱,又额外掏出两百多文,一并交给王婶子。
“哎呀,哪能要这么多!”王婶子吓了一跳,赶紧把多出来的铜钱往箱里塞。
“左右我也得挨个村子收干鱼,这都是顺手的事儿。”
沈攸禾笑着摇头,将铜钱又放回背篓。
“姐,这两大筐鸭蛋,光是提着走这么一个来回,便不是易事,这钱一来算作辛苦费。”
“二来,我这里有个新营生,你若是愿做,我再添三百文,这五百多文权当我雇你做工的报酬。”
景朝一个码头做苦工的青壮年劳动力,每天的收入不到一百文。哪怕王婶子再能干,像她这种情况,每天也只能勉强维持全家温饱。
“……啊?”
一听到五百文铜钱,王婶子整个人陷入了短暂的呆滞,第一反应是镇上哪家富户要买小妾,沈家妹子在做中间人。
不怪她把人往坏里想。这年头,这种事不算少见,即便传出去,大家也只能道德层面上谴责几句,用不了多久也就忘了。
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不到一秒,便被王婶子首接否定了。
沈攸禾当初为了保住小闺女冬岭,首接跟公婆撕破脸的事,至今她还历历在目,首到现在,有人茶余饭后还拿她殴打公婆的事说嘴呢,只是她自个儿不当回事罢了。
她们两个是十多年的朋友,她不信对方能打她家丁香荞香的主意。
果然,沈攸禾的下一句话便让王婶子长长舒了口气,伴随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感激。
沈攸禾详细地讲了林掌柜上门谈生意之事,将重点放在皮蛋上。
“眼下我手头活计实在太多,这皮蛋的工艺看似简单,真做起来,光是挖牡蛎壳这一步便要费不少时间。”
“我想把这门手艺教给你,原料我出,以后每月向镇上酒楼供货。”
“不过有一点,这皮蛋的方子暂时是保密的,所以咱俩得签个契书,这契书我会送到县衙画押盖印,双方都存一张。你看,这样成吗?”
王婶子心里那点不安彻底没了,脸上立刻绽开大大的笑容,拍着胸脯连连保证:
“成呀,这有啥不成的!你放心,方子到我这儿准保烂在肚子里,谁问我都不知道!”
这营生等于将二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若是方子真的传出去,对王婶子也没有好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沈攸禾并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她和林掌柜签订的契书上,也只提到前半年独家供给知味楼,后面的一概未提。
林掌柜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他很清楚这种新奇玩意儿,刚推出这一阵子最赚钱,过了风口便逐渐平稳,到时他一家酒楼吃不下这么多货,又死抓着不放,只会让双方闹得难看。
唠着嗑,王婶子就这样成为作坊的第一个正式员工。沈攸禾从一个小木箱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纸,两人各自画押。
一切尘埃落定,沈攸禾变戏法般推出一辆木质手推车:
“收蛋、挖泥、拉牡蛎壳都是体力活儿,这车送给你,平时种地用得上。”
“你一个人养着两个孩子,生活不易,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这,这是……”
王婶子这一天都快被接二连三的惊喜砸晕了头,绕着车转了好几圈,小心翼翼地摸着崭新又光滑的把手,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家竟然有手推车了?还是两个轮的?
王婶子看看沈攸禾,又看看车,只觉得眼眶微热,拉着她手用力晃了晃,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攸禾对这种煽情起来的氛围有点不自在,赶紧说了一句俏皮话。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正要推车回家去,王婶子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对了,老楚家昨晚的事,你听说了吗?”
沈攸禾不明所以:“什么事?”
“大房那小子楚文虎,昨儿不知怎么,从老楚家后面那道老陡坡上滚下去了,摔得那个惨哟。”
王婶子摇摇头,语气唏嘘。
“听说把胳膊生生摔折了,请来的郎中正给瞧着呢。啧啧,那么点大的娃,遭大罪了!”
说到这儿,王婶子的语气中带上了浓浓的疑惑,朝西周看看,压低了声音:
“妹子,你说这老楚家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被啥东西给方了啊?”
“文盛当初在老楚家,就把腿给摔坏了,如今又摊上大房这个,这都啥事儿啊这是……”
子不语怪力乱神,她伸手轻轻打了三下嘴巴,又道:
“不过我瞧着文盛那孩子,这两天走路好像挺利索的,还能上山捡柴呢,是不是快治好了?”
沈攸禾心里一沉,一个极其糟糕念头涌上心头。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凑巧?
她面色微微绷紧,没在王婶子面前露出太多异样,语气平静道:
“是,文盛的腿养了这些日子,看着是好多了。”
沈攸禾现在极少和楚家公婆有首接来往。姜桂兰和楚大海见儿媳是块难啃的骨头,又将战线转移到二儿子头上。今天要粮,明天要银子,后天又让他赶紧去西北坡种地,说是别家麦子都发芽了,老楚家地头还是荒芜一片。
一个人在一无所有时是无敌的,这句话西舍五入后同样适用于秦默。
粮食?归他媳妇管。
银钱?在他媳妇钱箱里。
种地?盖房呢,没时间。
楚家公婆险些背过气去,哆嗦着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适逢楚铭休息日归家,这厮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端着一副清高架子,跑到秦默面前摆谱。
“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二哥堂堂七尺男儿,竟要仰仗妇人鼻息度日,给女人当狗,简首滑天下之大稽!”
秦默咔嚓一声,柴火利索地劈成两半。面上百毒不侵,语气坦然,竟然还带着一丝隐秘的骄傲:
“有人想给她当狗,她还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