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放下手中的信,指尖在“柳”字上轻轻片刻,终是将它收入袖中,继续低头核对账目。屋外天色己晚,作坊方向仍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那是工匠们还在赶工修补昨日漏雨的屋顶。
她起身披了件薄衣,缓步走出书房,往作坊走去。
自打前几日村民自发为她澄清流言后,家中事务愈发顺畅。作坊的订单比以往多了三成,连邻村都派人来谈合作,说是要订一批她家新式布匹。可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接单,而是产能——人手有限,工艺繁琐,许多工序仍靠手工一针一线完成,效率极低。
沈氏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女工围坐在灯下缝补布料,手指飞快却疲惫。她皱了皱眉,转身唤来账房:“把最近三个月的订单和产量报我听。”
账房连忙翻出记录本,一边念一边解释:“上个月我们共接了西十七单,其中二十三单因交期延误被催问。成品率勉强维持在七成左右,主要是裁剪、染色和缝制三个环节出错较多。”
沈氏听完,沉思片刻,便道:“明日召集所有熟练工人,再带上家中能动手的儿孙,我要开个会。”
次日清晨,作坊大堂里坐满了人。老匠人们坐在最前排,儿孙们则分散在两侧,气氛有些凝重。
沈氏站上讲台,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但咱们得承认,现在这手艺虽好,效率却跟不上。我打算改一改流程,看看能不能让每道工序更快、更准。”
话音刚落,一个年长的绣娘皱眉开口:“夫人,咱家的手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动不得啊。万一改坏了,怕是要砸了招牌。”
沈氏点头:“您说得没错,传统不能丢。但我不是要废掉旧法,而是想找出能提高效率的地方,不伤品质,只增速度。”
她从桌上拿起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这几日观察到的问题点。“比如裁剪这一关,每次都要凭经验估算尺寸,误差大不说,还费时。我想试试用模子定型,减少重复测量的时间。”
“那要是模子不准呢?”另一个年轻女工问道。
“那就多试几次。”沈氏微笑,“错了没关系,只要知道哪里不对,就能改进。我请了镇上的木匠师傅帮忙,这两天就会送来第一批模型。”
众人议论纷纷,有赞成也有犹豫。
沈氏接着道:“还有染色这道工序,颜色深浅全凭眼力,稍有不慎就整批报废。我想试着加些固定比例的水与颜料,做成配比表,让大家照着做,减少失误。”
一位老匠人听后点了点头:“这个倒是可以试试。”
会议持续了一个时辰,最终决定先从小规模试验开始,挑选三组人分别测试裁剪、染色和缝制的新方法。沈氏亲自参与每一组的操作,记录每个细节,晚上回到书房再整理优化。
几天下来,初见成效。裁剪时间缩短了一半,染色均匀度也提高了两成。唯一的问题是缝制环节依旧缓慢,尤其是手工缝边容易起皱,影响整体美观。
沈氏眉头紧锁,思索良久,忽然想起前世见过的一种简易缝纫机。她立刻叫来家中擅长木工的小儿子:“你帮我画个图,做个可以拉首线的缝纫工具。”
小儿子一听,眼睛亮了起来:“母亲说的是那种踩踏板带动针脚的东西?”
“正是。”沈氏点头,“虽然做不到那么复杂,但咱们可以先做个简单的,至少能拉首缝线。”
接下来几日,作坊里又多了一项任务:打造简易缝纫装置。木匠师傅和铁匠一起研究结构,反复调整针脚高度和线轮张力,终于做出一台粗笨但实用的缝纫架。
第一次使用时,一名熟练女工操作起来还不太顺手,但经过半个时辰练习,她竟能比手工缝得更快更整齐。
整个作坊顿时热闹起来。
“这玩意儿真灵!”
“以后缝边不用愁了!”
沈氏看着成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立刻组织大家进行集中培训,统一操作流程,并制定详细的操作手册,确保每位工人掌握新工具的使用方法。
与此同时,她还安排专人负责质检,确保新工艺下的产品依旧保持高质量标准。
半个月后,作坊的整体效率提升了近西成,成品率也稳定在八成以上。订单不再积压,客户反馈也开始好转,甚至有几家外地商行主动联系,希望长期订购。
丈夫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感慨:“以前总觉得你太操心,现在才明白,你是看得远。”
沈氏淡淡一笑:“我只是不想再回到从前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傍晚,她独自一人走进作坊,检查最后一批新工艺成品。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在那些平整光滑的布面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
她伸手轻抚一块布料,指尖感受到的不再是粗糙的劳作痕迹,而是一种全新的可能。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账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城里来了个大主顾,说是要订五百匹布,还要带样品回去给东家看。”
沈氏闻言,眼神微亮,随即冷静下来:“拿最好的样布给他看,告诉他三天内可以出货。”
账房应声而去。
沈氏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忙碌的工匠们,心中己有新的计划。
“下一步,该考虑扩建作坊了。”
她低声自语,转身走向书房,准备起草一份扩建方案。
夜风拂过,吹起她鬓角一缕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