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爻的视野里,只有红色。
不是幻觉。
是巴图的弯刀每一次挥舞,都必然带起的一蓬滚烫的鲜血,有些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温热而黏腻。
草原的汉子们在溃败。
他们的勇猛,在面对昔日首领那台机器般精准的刀法时,显得脆弱又可笑。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宰。
祭台上的教主,脸上悲悯的神色更浓了,仿佛在为这些迷途的羔羊感到惋惜。他的目光却如钢针,始终钉在陈九爻身上,欣赏着这出为他精心编排的戏剧。
陈九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都渗出了血。神魂中的怨念在嘶吼,眼前的背叛在灼烧。他的世界,只剩下黑色的绝望与红色的鲜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混乱的战阵中逆行而出。
那人身材甚至有些瘦弱,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陈九爻认得他。
是张狗娃。
那个在路上问东问西,说以后要成为巴图首领那样顶天立地男子汉的年轻人。
他丢掉了弯刀,双手紧紧握着一根通体乌黑的木杖,杖首镶嵌着一颗狰狞的狼牙。
狼牙杖。
陈九爻的心脏猛地一跳。草原上传说中,能与先祖之灵沟通的圣物。
张狗娃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烧尽一切的血红。他死死盯着那个曾经如同天神般,如今却化身恶魔的身影。
“首领!”
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你醒醒啊!”
被称作巴图的躯壳,那高效的杀戮动作,竟真的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它那双冰冷的复眼倒影,转向了张狗娃。它似乎对凡人的嘶吼毫无兴趣,目光却落在了那根狼牙杖上,头颅以一个非人的角度,好奇地歪了歪。
就是现在!
张狗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希望与绝望,都灌注进了手中的木杖。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幼狼,扑了上去。
没有招式,没有技巧。
只有最原始的,同归于尽的决绝。
巴图那台精密杀戮机器般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破绽。它似乎没料到,一只蝼蚁,敢于冲撞神明。
噗。
沉闷的入肉声。
狼牙杖的尖端,深深刺入了巴图的胸膛,刺穿了那些蠕动的黑色筋络。
“嗬……嘶!”
巴图的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声,反而像无数甲虫摩擦翅翼的尖啸。
一股浓稠的黑色烟气,从他胸口的伤处喷涌而出,带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腐肉的恶臭。他体表的那些黑色筋络,像是被烙铁烫到的虫子,剧烈地收缩痉挛。
成功了!
陈九爻的眼中,终于亮起了一丝微光。
可那光芒,转瞬即逝。
巴图缓缓低下头,看着胸口的狼牙杖,那双复眼中倒映出千万个张狗娃惊喜的脸。
然后,它抬起手。
它的动作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嘈杂的战场上却异常清晰。
张狗娃的脖子被捏断了。
巴图随手将他甩开,像丢一块碍事的垃圾。
张狗娃的身体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落在冰冷的祭台之上,离陈九爻不过几步之遥。
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石板。他的眼睛还圆睁着,死死地盯着巴图的方向,生命在流逝,意识在模糊。
他不甘心。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饱含着无尽愤怒与悲凉的嘶吼。
“嗬……”
祭台上的教主,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
“何必呢。”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一件被弄脏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