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那句“成年之身,当有成年之思”,如同冰冷的审判之锤,狠狠砸碎了苏宁曦强撑的镇定。那字字句句,连同系统在脑海中炸响的“神眷之择”任务提示,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窒息。
约束?选择?道侣?永恒狂乱?
这些字眼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撕扯。她看着禁锢场中哪吒那双燃烧着赤金火焰、充满了占有与狂暴痛苦的眼眸;看着孙悟空脸上褪去懵懂后、那带着被愚弄的戾气和重新燃起的危险兴趣;看着敖丙冰蓝色眼眸深处那无声却沉甸甸的守护与温柔;甚至感受到杨戬那穿透灵魂的冰冷审视……
每一道目光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众神的心意,不再是温暖的守护,而是变成了灼热的枷锁,沉重的负担。他们强大、不朽、拥有着翻覆星海的力量,他们的情感炽热而偏执,他们的欲望深沉而霸道。而她呢?她只是一个刚刚成年、从末世挣扎出来的凡人少女。她拥有了力量,拥有了家园,拥有了信仰,却仿佛失去了立足之地,被抛入了名为“神眷”的惊涛骇浪之中。
“约束……心意……道侣……”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些词,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灵魂链接里哪吒那狂暴的意念还在冲击着她,系统那贱兮兮的“么么哒”如同魔音灌耳。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闷得发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巨大的压力碾碎。
“我……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眼前狼藉的庭院、破碎的家园、还有那些如同凝固雕像般、散发着不同压迫感的身影,都扭曲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
终于,那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呜……”一声压抑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呜咽,从她紧咬的唇瓣间溢出。
她猛地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也顾不上脚下的哮天犬,更无视了敖丙伸出的手和关切的呼唤。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那扇在混乱中幸免于难的闺阁小楼冲去!
鹅黄色的裙摆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在身后凌乱地飞扬。她像一只被猎鹰惊飞的雏鸟,仓皇地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旋涡中心。
“姐姐!”敖丙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丫头?”孙悟空带着一丝愕然的呼唤。
杨戬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追随着她踉跄的背影。
禁锢场中,哪吒发出一声更加痛苦和暴怒的嘶吼,疯狂地撞击着能量屏障!
苏宁曦充耳不闻。她只想逃!逃回那个小小的、安全的、只属于她自己的空间!
“砰!”
她重重地撞开雕花槅扇门,又反手用力将其关上、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门板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门外的喧嚣、能量的嗡鸣、神明的呼唤,瞬间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小小的闺阁内,还残留着她离去前的宁静气息。梨木书案上未干的墨迹,妆奁盒里珠翠的微光,墙角博古架上斜插的红梅,榻边铜漏滴答的水声……这一切熟悉而温暖的景象,此刻却如同最尖锐的讽刺,映照着门外那个被神祇心意与系统任务撕扯得支离破碎的世界。
安全了?
不。
那巨大的压力、那混乱的思绪、那无处宣泄的恐惧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在隔绝了外界的瞬间,更加汹涌地淹没了她!
“呜……呜……”压抑的呜咽再也无法控制,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只试图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
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衣袖。那不是单纯的疼痛或惊吓的泪水,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混杂着无数情绪的洪流。
有对家园被毁的心痛——她亲手种下的灵植,她精心布置的庭院,在神明的怒火下化为乌有。那是她的心血,她的寄托,她的“根”!
有对力量失控的恐惧——那两瓶该死的神药!哪吒的疯狂,孙悟空的诡异,那毁天灭地的力量,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围绕在她身边的,是怎样一群能轻易撕碎星辰的存在!而她自己,又因为系统,拥有了怎样危险而不可控的能力!
有对系统任务的绝望——神眷道侣?一年之内选定?失败就是永恒狂乱?这哪里是选择?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无论选谁,都意味着彻底卷入无法回头的漩涡,意味着与其他神明……甚至可能是与整个世界为敌!那反噬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更有对那沉重“心意”的无助——哪吒那滚烫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灵魂;敖丙那温柔的守护,带着沉甸甸的责任;孙悟空那危险的好奇……还有杨戬那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想要守护家园、过点平静日子的凡人!她何德何能,要去承担这些不朽神祇的炽热情感与沉重期望?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埋在臂弯里,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深深的迷茫,“我只想……只想有个家……安安稳稳的……为什么这么难……”
“系统……你出来……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意识里无助地呼喊,回应她的却只有一片沉寂。那个惹出滔天大祸、丢下“神眷之择”任务的破系统,此刻竟像是彻底死机了,任凭她如何呼唤都毫无反应。
巨大的孤独感和被抛弃感瞬间将她淹没。她仿佛被丢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西周是冰冷刺骨的海水和沉重的压力,看不到一丝光亮。没有末世挣扎时的伙伴,没有兄长可以依靠,连那个不靠谱的系统也抛弃了她。
“呜……哥……哥哥……”她下意识地呢喃着,眼泪流得更凶了。这个时候,她无比想念那个总是被她逼婚、无奈躲到深空挖矿的兄长苏燃。至少哥哥在的时候,她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不用独自面对这一切……
门外,并非一片寂静。
敖丙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冰冷的槅扇门上,指尖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听到门内那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如同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上。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心疼与焦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缓缓收回手,只是默默地、如同最忠诚的守卫般,站在了门外。
稍远处,禁锢场的光芒己经黯淡。哪吒被杨戬和敖丙联手施加了更深层的禁制,暂时陷入了一种类似沉眠的强制稳定状态,被安置在偏殿,由土地公以大地之力辅助镇压体内残余的冰火暴乱。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混合着痛苦与不甘的低沉气息,依旧如同辐射般影响着周围的空间。
孙悟空抱着金箍棒,斜倚在回廊残存的柱子上,黑金色的眸子望着那紧闭的房门,脸上惯有的玩味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带着复杂情绪的沉默。他挠了挠头,似乎想不通,刚才还胆大包天敢给他们喂药的小丫头,怎么转眼就哭得这么……可怜?那哭声让他心底那丝被愚弄的戾气,莫名地消散了大半,反而生出一丝烦躁和……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极其微弱的不自在。
杨戬负手立于庭院中央,银甲黑袍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高。眉心的竖痕闭合着,但那冰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蜷缩哭泣的身影。他沉默良久,才对着身旁同样沉默的土地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天命加身,情劫自临。这一步,终究要她自己迈过去。”
土地公捋着胡子,睿智的老眼中满是无奈与悲悯,轻轻点了点头。
闺阁内。
苏宁曦哭得累了,抽泣声渐渐变成了细小的呜咽。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心口那沉甸甸的、如同压着巨石的酸涩和疲惫。她依旧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情绪的剧烈消耗下,变得有些昏沉。纷乱的思绪如同退潮般暂时平息,只留下一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沉浮:哪吒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占有焰,敖丙温柔中带着担忧的冰蓝眼眸,孙悟空那危险又玩味的笑容,杨戬冰冷如审判的视线……
就在这昏沉与清晰的交界处,一个模糊的、却无比清晰的侧脸轮廓,毫无征兆地、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她混乱的思绪中心!
那侧脸的线条……熟悉到让她心悸。
不是哪吒的桀骜,不是敖丙的柔和,不是孙悟空的野性,也不是杨戬的冷峻。
那是一种……沉淀在时光深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与安心感的轮廓。
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昏沉的意识!
她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小脸上充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漏跳了一拍!
怎么会……是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之前那些被恐惧、委屈和压力掩盖的细微感受,那些不经意的瞬间,那些深埋在心底、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轰然炸开!
一种比面对神药失控、比面对系统任务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情感洪流,带着一种近乎顿悟般的清晰与……巨大的恐慌,瞬间将她淹没!
她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委屈,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剩下那双因惊愕而睁大的、还带着泪光的眼眸,和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让她心跳失控的侧脸。
门外,夜色渐浓。庭院里一片死寂的狼藉。闺阁内,少女将自己缩在小小的茧中,却猝不及防地,被自己心底最深处浮现的影像,撞破了所有心防。那名为“情劫”的漩涡中心,一个始料未及的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加汹涌、也更加致命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