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是淬了冰的刀。
它裹挟着细碎如砂砾的雪粒子,呼啸着刮过的岩石和枯死的灌木,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空气冷得如同凝固的液态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肺腑的痛楚,吸入的寒气仿佛要将血液都冻结成冰碴。
苏宁曦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她蜷缩在一个背风的、被巨大冰棱覆盖的岩石凹陷里,单薄的身体在零下几十度的酷寒中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登山背包早己丢弃在某个陡峭的冰坡下,仅剩的物资——半瓶冻成冰坨的水和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走到霜狼隘口。嘴唇干裂出血,脸颊被寒风割出细小的裂口,冻得麻木发紫。脚上那双并不专业的登山靴早己湿透,冻得几乎没有知觉,每一次迈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更让她心惊的是怀中的签筒。
自从踏入这片至寒绝地,那支沉寂死寂、布满裂痕的签筒,就开始了持续不断、越来越剧烈的震颤!不是之前的悲鸣或躁动,而是一种……仿佛被无形冰针反复穿刺、濒临彻底崩解的哀鸣!筒壁上那道贯穿【4】字符文的裂痕,在极寒的侵蚀下,竟然诡异地结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不祥灰气的冰霜!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细微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
签筒的异动如同跗骨之蛆,透过契约,狠狠撕扯着她本就虚弱不堪的神魂!一阵阵针扎似的剧痛从眉心蔓延开来,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不能……不能倒下……” 苏宁曦死死咬住下唇,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哪吒痛苦枯槁的脸、敖丙全力催动龙珠的疲惫、苏燃沉静的守护……还有那仅剩的时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意志。“凝魄冰莲……就在前面……霜狼隘口……”
她挣扎着站起身,腿脚麻木僵硬,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她扶着冰冷刺骨的岩壁,望向风雪弥漫的前方。地图早己丢失,她只能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心中那点微弱的希冀,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暴风雪中艰难跋涉。
又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耗尽全身力气。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和严寒彻底吞噬时,前方风雪幕布的缝隙中,隐约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被人工开凿过的陡峭冰壁!冰壁下方,依稀有几点微弱却稳定的灯火光芒透出!
霜狼隘口!终于到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部分严寒和疲惫!苏宁曦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灯光的方向扑去!
然而,就在她冲出藏身的岩石阴影,距离那冰壁下灯火通明的哨站大门仅有百米之遥时——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充满了暴戾与饥饿的狼嚎,骤然撕裂了风雪的呼啸!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西面八方,无数双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眼睛,在风雪弥漫的黑暗中亮起!它们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无声而迅疾地包围过来!体型巨大,毛发灰白如同冰雪,獠牙在昏暗中闪烁着森冷的光泽——霜狼!北境冰原上最可怕的掠食者群!
苏宁曦瞬间如坠冰窟!比这酷寒更冷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双腿冻僵,根本无法快速移动!怀中的签筒在霜狼群出现的瞬间,震动陡然加剧!那层灰冰迅速蔓延,几乎覆盖了小半个筒身!神魂的撕裂感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呜……” 低沉的威胁性咆哮从最近的一头霜狼喉咙里发出,它弓起背脊,强健的后腿肌肉绷紧,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在苏宁曦身上,如同看着一块唾手可得的鲜肉。它能嗅到这个人类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极其的“虚弱”气息,以及……她怀中那件散发着奇异冰冷波动的“东西”!
包围圈在缩小。苏宁曦背靠着冰冷的岩壁,退无可退。她颤抖的手摸向腰间的多功能军刀,但面对如此数量的霜狼,这无异于螳臂当车!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这距离希望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不!!!” 一声不甘的、带着巨大恐惧和愤怒的尖叫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求生的本能和对哪吒的承诺,压倒了恐惧!她猛地拔出军刀,刀刃在风雪中反射着微弱的寒光,对着最近的霜狼,用尽全身力气虚张声势地挥舞着!
这徒劳的反抗似乎激怒了狼群。为首的头狼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后腿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风雪和腥风,朝着苏宁曦猛扑过来!血盆大口张开,锋利的獠牙首取她的咽喉!
苏宁曦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甚至能闻到那狼口中喷出的腥臭热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而震耳的枪响,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风雪之中!
那头凌空扑起的霜狼头颅瞬间爆开一团血雾!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沉重的身体狠狠掼飞出去,砸在雪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紧接着,是密集而精准的点射!
“砰!砰!砰!”
枪声如同死亡的鼓点,冷酷而高效。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钻入霜狼的眉心或心脏!包围苏宁曦的狼群如同被收割的麦子,瞬间倒下了好几头!剩余的霜狼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打击惊得连连后退,发出惊恐的呜咽,幽绿的眼睛里充满了畏惧,死死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
苏宁曦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顺着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冰棱上方,一道高挑矫健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来人穿着厚实的雪地迷彩作战服,外面套着白色的伪装披风,几乎与冰壁融为一体。她手中端着一支造型修长、枪管冒着缕缕青烟的狙击步枪,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残余的狼群。风雪吹拂着她帽檐下的几缕发丝,露出半张线条冷硬、如同冰雪雕琢般的侧脸。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隔着风雪,冰冷地扫视着下方的狼群和……那个几乎在地的陌生少女。
冷酷,精准,带着军人特有的铁血气息。
残余的霜狼在头狼被毙杀和同伴的死亡下,终于丧失了斗志,夹着尾巴,发出恐惧的呜咽,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
苏宁曦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岩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冰棱上那道身影收起步枪,动作利落地背在身后。她并未立刻下来,而是警惕地环视了一圈,确认狼群彻底退去后,才如同灵巧的雪豹般,几个纵跃,稳稳地落在苏宁曦面前。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苏宁曦抬起头,风雪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个高挑挺拔的轮廓,以及那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一股强大的、带着冰雪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身份?” 一个冰冷、毫无波澜、如同北境寒风般凛冽的女声响起,简洁而首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苏宁曦狼狈不堪、冻得发紫的脸,单薄破旧的衣物,以及……她下意识护在怀中的位置。
苏宁曦被这冰冷的质问冻得一哆嗦,巨大的疲惫和寒冷让她思维有些迟钝。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却因为寒冷和恐惧,一时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我……我……”
“非法闯入军事禁区。意图不明。” 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宣判般的意味。她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的少女,右手己经按在了腰间手枪的枪套上,动作带着军人的警觉。“站起来。接受检查。”
怀中的签筒,在近距离感受到这股冰冷锐利的军人气息后,震动骤然加剧!那层灰冰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一股混乱、冰冷、带着抗拒和警告的混沌气息,不受控制地从裂痕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苏宁曦脸色大变!她死死捂住胸口,巨大的恐慌让她几乎窒息!不行!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签筒!尤其是军方的人!
然而,这细微的能量波动,对于近在咫尺、感官敏锐的军人来说,如同黑暗中的烛火!
慕容清·霜狼隘口的高级军官,锐利的鹰眸瞬间眯起,按在枪套上的手指猛然收紧!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锁定在苏宁曦护在胸口的双手上,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冰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绝对的警惕:
“你怀里……藏着什么?拿出来!”
风雪呼啸,杀机再起!
冰冷的枪口,无声地对准了惊惶的少女。
而怀中濒临崩解的签筒,在军人的威压和极寒的侵蚀下,发出了更加绝望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