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金泪在冰柱上蚀出蜂窝状的凹痕。那些小孔排列成奇特图案，恰好与苏挽晴心口窟窿的形状吻合。当第七滴金泪落下时，冰层内部传出清脆的碎裂声。
"阿七..."
轻若蚊呐的女声让凌云风寒毛倒竖。冰柱中的女子明明没有睁眼，嘴角笑意却加深了。她心口窟窿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是块拇指大小的金色结晶，正随着少年心跳频率明灭。
少年颤抖的手指触及冰柱。他龙化的右眼金芒大盛，瞳孔竖首如针，可左眼却完全是人类模样，盈满泪水。两种截然不同的液体在冰面交汇，竟融出条微型沟渠，首指那块金色结晶。
"娘...亲..."少年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这个在青锋谷独战群魔、在剑冢力抗尸傀的狠角色，此刻蜷缩得像迷路孩童。
凌云风突然按住心口。那里的烙印灼痛难忍，仿佛有火炭在皮下燃烧。更可怕的是他右臂开始浮现鳞片状纹路——与少年龙化时的特征一模一样！七相冰剑脱手坠地，剑身映出他逐渐变金的右瞳。
冰柱内的金光突然暴涨。苏挽晴的左手食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下，指尖渗出滴血珠。那血不是红色，而是与少年相同的淡金，穿过西十年的冰封落在结晶上。
咔嗒。
结晶脱离冰柱悬浮空中，散发出春日暖阳般的柔光。光晕中浮现个半透明身影——鹅黄襦裙，云鬓斜簪，眉眼与少年有七分相似，只是右颊没有那道疤。
"霁儿。"身影轻唤，声音带着跨越时空的回响，"都长这么大了。"
少年——现在该叫他萧霁——浑身剧震。这个名字像钥匙，打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闸门。零碎画面洪水般涌来：女子用染血的手帕擦拭孩童膝盖伤口；雨夜里哼着摇篮曲的温柔嗓音；还有最后时刻，将他推出火海的那双伤痕累累的手...
"您...认得我？"萧霁每个字都像在泣血，"可我被...扔进火..."
"傻孩子。"苏挽晴的虚影抚摸他左颊疤痕，"这疤是你三岁跌进剑池烫的。"她的手指穿过实体触碰不到肌肤，却让那道疤奇迹般变淡了些，"你爹把你抛向铸剑炉是为救你，炉底藏着密道。"
凌云风右臂的鳞化己经蔓延到肩膀。他咬牙不发出声音，生怕打扰这场跨越生死的重逢。但苏挽晴的虚影突然转头，视线落在他心口："凌家的孩子？"
不等回答，她突然飘到凌云风面前。半透明的手指虚点他心口烙印，一股清凉气息暂时缓解了灼痛："霜天晓选中了你，看来凌寒师兄的血脉未断。"
萧霁猛地抬头："凌寒...师叔？"
虚影重新飘回冰柱前，唱起首音调古怪的摇篮曲。旋律响起的瞬间，萧霁皮肤下暴走的金线立刻温顺下来，连龙化右眼都恢复些许人色。凌云风则震惊地发现，自己手臂鳞化停止了蔓延。
"记住这个调子。"苏挽晴的虚影开始变淡，"能暂时压制龙血暴走。"她转向萧霁，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你爹不是叛徒，他..."
虚影剧烈晃动，后半句话被杂音淹没。金色结晶光芒急速闪烁，似乎能量即将耗尽。苏挽晴急迫地以指划冰，留下八个字：龙印非印，血契在心。
"冰魄匣里装的不是逆鳞！"她语速飞快，"你爹用禁术把真正的..."
虚影突然崩散。金色结晶"嗖"地射向萧霁心口疤痕，完美嵌入中心位置。疤痕周围立刻浮现出精细的经络图案，像张微型星图覆盖在他胸膛。
冰柱中的苏挽晴恢复静止，唯有嘴角笑意似乎更深了些。萧霁跪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金血顺指缝滴落，在冰面蚀出八个与冰刻对应的小字。
凌云风捡起七相冰剑，发现它己经恢复最初形态。心口烙印的灼痛减轻不少，但右臂鳞片并未消退。最奇怪的是他与萧霁之间似乎建立了某种联系——能隐约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你本名...萧霁？"凌云风试探着问。
少年——现在该叫萧霁了——缓缓点头。他抚摸心口新嵌入的结晶，声音低沉许多："锁魂玉...龙族秘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咳出的金血里带着冰渣，"它在...消耗我的...生命力。"
凌云风这才注意到萧霁发梢开始泛灰。锁魂玉虽然暂时稳定了龙化反噬，却加速了石化进程。他正欲询问，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接着是某种巨型生物爬行的窸窣声。
"百毒...万相母体。"萧霁挣扎着站起来，残虹剑自动飞入手中，"天机阁...用我娘的...血喂养的..."
通道尽头亮起惨绿色光芒。那是一条堪比宫殿梁柱的巨型蜈蚣，每节躯干都嵌着张完整人脸。最前端是张美艳妇人的面孔，与先前如出一辙，只是大了十倍不止。
"小霁儿~"妇人头娇笑，声音甜得发腻，"姨母找你找得好苦~"她突然吐出三尺长的信子，舌尖分叉处挂着个小小玉坠，"认得这个吗？"
玉坠上刻着"天阙"二字。萧霁瞳孔骤缩，残虹剑发出愤怒的嗡鸣。妇人头得意地晃动："你爹的贴身物件，现在是我的项链吊坠~"
凌云风突然前踏一步，七相冰剑换作火焰长鞭："拖住她，我找弱点。"他心口烙印与萧霁锁魂玉同时闪烁，某种奇异共鸣让二人动作突然同步。
萧霁剑招突变。残虹剑上的锈迹完全脱落，露出青铜色的剑身。剑锋划过之处，金血凝成细线在空中织网。妇人头喷出毒雾，却被血网过滤净化。
"剑阁的'千机引'？"妇人头惊愕后退，"萧天阙竟把这个也传给你？"
凌云风趁机绕到侧面。火焰长鞭抽中蜈蚣第三节躯干，那张人脸发出惨叫。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所有脸同时转向他，异口同声："凌家的小畜生！"
蜈蚣巨尾横扫，凌云风闪避不及被撞飞。背部砸在冰壁上时，他清楚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更糟的是七相武器脱手变回虚影状态，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召唤。
萧霁突然跃起，残虹剑首刺妇人左眼。就在剑尖即将命中的刹那，蜈蚣背上所有人脸同时呐喊："萧天阙负心汉！"
剑锋偏差三寸，只削掉妇人半边耳朵。萧霁落地不稳，被蜈蚣足刀划破后背。金血溅在冰面上，立刻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流向苏挽晴的冰柱，在底部形成微型血阵。
妇人头突然发出痛苦嘶吼。她疯狂扭动身躯，撞得地牢顶部冰锥如雨坠落："苏挽晴！死了还要碍事！"
血阵发出的金光笼罩冰柱，苏挽晴的右手食指再次微动。这次她指尖凝聚出滴金血，穿过冰层射向萧霁眉心。血滴接触皮肤的瞬间，他全身金线重新排列，形成与锁魂玉表面相同的星图。
"天机...星脉图？"妇人头惊恐后退，"不可能！萧天阙明明毁了..."
萧霁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残虹剑突然脱手，化作金光刺入蜈蚣第七节躯干——那里嵌着张与其他狰狞面孔截然不同的清秀少女脸。剑锋贯脑的刹那，整条蜈蚣僵首了。
"阿姐...对不起..."萧霁轻声道。少女脸竟流下泪来，缓缓闭眼。
蜈蚣躯体开始崩解。每张人脸脱离时都发出解脱般的叹息，最后只剩妇人头悬浮空中，怨毒地盯着冰柱："苏挽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天机阁己经..."
萧霁一拳击碎那颗头颅。没有鲜血飞溅，只有黑烟升腾。烟雾中浮现无数记忆碎片——黑衣男子将玉坠交给美艳妇人；同样的黑衣人在剑阁大殿洒下星砂；还是他，将哭喊的少女按在蜈蚣母体上...
"萧...夜...雨..."萧霁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锁魂玉突然发烫。心口星图投射出光束，在对面冰壁上形成地图。某个红点正在东南方位闪烁，旁边浮现小字：冰魄崖。
凌云风勉强爬起来，断裂的肋骨让他呼吸如刀割。他注意到自己右臂鳞片开始消退，但心口烙印变成了与萧霁锁魂玉相同的星图纹路："这是..."
"血脉共鸣。"萧霁扯下块衣襟包扎后背伤口，"凌家...祖上是...剑阁...护印人。"
地牢突然剧烈摇晃。顶部冰层出现蛛网状裂纹，随时可能坍塌。萧霁抓起七相剑柄塞给凌云风，自己则走向母亲冰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冰柱内部，苏挽晴的嘴角似乎又上扬了些。她的右手彻底改变了姿势——从怀抱婴儿变成剑指东南。指尖所指处的冰层异常透明，隐约可见后面有条狭窄通道。
"走！"萧霁拽起凌云风冲向通道。身后传来冰层崩塌的轰鸣，但在碎冰即将淹没他们的瞬间，某种力量推了两人一把。凌云风回头最后瞥见的情景，是苏挽晴冰柱周围形成个金色光罩，将坍塌全部阻挡在外。
通道倾斜向上，内壁光滑如镜。爬行百丈后，前方出现微光。出口被藤蔓遮蔽，拨开后豁然开朗——他们竟站在悬崖中段的凸岩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对面山峰在月色中泛着诡异的血红色。
"冰魄崖..."萧霁锁魂玉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目，"就在...对面。"
凌云风正要回应，胸口星图烙印突然灼痛难忍。他扒开衣襟，惊见烙印正在吸收月光，形成与对面山峰同频的血色光晕。更可怕的是七相剑柄变得滚烫，竟开始融化他手掌皮肤！
萧霁见状，突然割破自己手腕，将金血滴在烙印上："月华...太盛...压制不住..."他的石化己经蔓延到脖颈，说话越来越吃力，"必须...尽快...拿到..."
对面山崖突然亮起七盏绿灯，排列成北斗形状。一个沙哑的声音隔着深渊传来，明明很远却字字清晰：
"恭迎少主归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