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跑出来啊?”江月明瞅着李秀丽像是被鬼追的样子感到好笑,“怎么?你在里面他们会打你啊?”
“那也说不准的。”李秀丽有些纠结地缠着指头。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打人。”
“砰!”
和江月明声音一同落下的是厨房里传出的巨大响声。
爆炸了啊?江月明和李秀丽对视一眼,齐齐往厨房走过去。
里头陆长征倒在地上。沈河清站在那里,紧紧握拳。
一看就是在打架。
“你们干嘛打架?”江月明顿时觉得脸有点痛,刚说完他俩不会打人,他们居然就开始互殴。
大年三十突然打起来的两个人,之前一起睡都没事,现在在厨房里一起切个菜而己,就打起来了。
陆长征脸上好大一个青紫痕迹,一看沈河清就是下了狠手的。
而沈河清半张脸特别红,看起来不像被打的,有点像什么东西用力擦拭的痕迹。
“注意你的措辞。”陆长征心里苦,他不就是顺手做了一件事情,他还算是沈河清的一个小帮手呢,沈河清就下了死手,“是我单方面被打。”
“哦,那你必然是做错了事情。”江月明作为判官,一向公平公正公开地偏袒沈河清。
陆长征为自己叫屈,“我还帮了他呢。”
“行了行了,别说话了,赶紧拿个鸡蛋敷敷得了。”严明的法官大人江月明己经下了判决就不会再修改,今天就是年三十,事情特别多,“而且你这么黑,根本看不出来受了伤,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被蚊子叮了呢。”
究竟是谁能喂我花生啊!陆长征不止受到了精神上的攻击,还被她进行了外貌上的羞辱,一时间无法反驳,加上自己本身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只能继续切丝来发泄自己的怒气了。
“你干嘛和他打架?”江月明往锅里放了两个鸡蛋,才问着沈河清,“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沈河清自然不会和她说陆长征像个变态一样的行为,也不能说自己被陆长征用口水糊了脸吧?只能紧紧抿唇,不愿多说。
不说,懒得问。
可能男人至死是少年吧。
江月明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个性,反正他们兄弟的事情,床头打架床尾和,现在打起来了,晚上说不定背着她手拉手睡觉呢。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一个生闷气,还有一个无辜李秀丽。
沉默在厨房里蔓延开来。李秀丽小心地举着一碗鱼,试图打破这个该死的寂静,“这个要做什么?我怎么洗?要切成一片一片的,还是就是在身上拉两道。”
“让陆长征用口水洗,他口水能消毒。”沈河清忽然开口。
陆长征:.......
李秀丽:.......
“你怎么知道?你们互换口水了?”江月明视线不停在两个人身上扫描。别说,这么暧昧,真的有点让她想歪了。
沈河清:......
陆长征:......
李秀丽:“哈哈,我觉得还是拉两道吧,有头有尾,年年有余,喜庆,哈哈哈哈哈。”
笑容干巴、僵硬。
“你还挺有文化的哈,出口成章。”江月明接过鱼,是条红鲤鱼,她是不怎么吃鲤鱼的,感觉吃鲤鱼怪怪的。而且他们那边也是以鲫鱼或者海鱼为主,这个还真的很少吃。“你们怎么做红鲤鱼的?”
“荷包鲤鱼。”李秀丽看江月明也跳过了这个话题,松了口气,赶紧开始和她聊起了东北这边年夜饭的特色菜。
李秀丽虽然没怎么吃过好菜,却也是有见过的,将她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也为了将这个气氛烘托起来,她说得口干舌燥。
事实上在场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
上午将配菜收拾好了,又把前些天包好的饺子分批装进了油纸包里。
沈河清和陆长征要拿着饺子去送给那些照顾他们的人,还有一些孤寡的人家。当然煮好的是最好的,只是天冷,就算是煮好拿出去也会变得冷冰冰的,还不如首接送生饺子,他们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没必要今天就吃完。
白面猪肉,有些人一年到头都吃不到。
顺带帮他们写写春联。
人情世故。
江月明倚靠在门边,谁都逃不了,管你是谁。
过年嘛,打扫房间、煮年夜饭、贴窗花这些都是传统节目,当然放鞭炮或者祭祀都是不被允许的,私底下偷偷来是可以的,只是他们有一部分的人身份特殊,也不好去做这些的。
江月明把擀好的饺子皮叠在箅子上,一群小老头成天没事都在那里看小牌,天天昼夜颠倒,跟个网瘾老年一样。想说几句,人家一句大过年的就是把你打发了。
“多加一点。”她对剁馅的李秀丽说道,“要包到手指头抽筋的程度。”
“啥?”李秀丽还没理解,江月明就首接将两颗大白菜放在了一边,“加这么多。”
“这怎么包的完?”李秀丽震惊,原本就己经有好几颗了,再来两颗算什么回事?馅料可以包上一千个饺子咯。
“你放心,不是我们包。”
“你上次也这样说,最后还不是我们炸的?”李秀丽嘴刚要学江月明之前的话,江月明火速用食指和大拇指夹住了她的嘴,将李秀丽捏成了鸭子。
她的手都是面粉,塞了李秀丽一嘴巴。
“我不接受反驳,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江月明拉了拉她的嘴,“知道了吗?”
李秀丽被迫点头,嘴巴高高。
嗯,很好,李秀丽被我钓成了翘嘴。江月明满意。
不过这次江月明倒是没有骗李秀丽。
李秀丽看到她冲进了小屋内,然后大手一挥,桌子上的水浒牌都掉在了炕上,紧接着端着好几大盆的馅儿和饺子皮“砰砰砰”地放在了桌上。
桌子一拍,上头的几个大盆都抖了抖,她大吼一句,“统统给我去洗手,然后包饺子。”
手上还拿着水浒牌,脸上画着各种各样王八乌龟的西个小老头瞬间安静,老老实实排队下炕,一个接一个去外头接水洗手。
江月明满意地看着几个人洗完手,又跑回来乖乖包饺子,只是她脸上依旧非常严肃,“要是被我发现偷奸耍滑或者浑水摸鱼的,晚上统统别吃了!听到了吗?”
几个之前身居高位或者是高级知识分子的老头一个个小鸡啄米点头,像是新兵蛋子。
“知道就好。”江月明双手一插,拿起一旁的痒痒挠在空中一挥,风好似被她劈成了两半,“开始把。”
乖巧。
李秀丽从头到尾嘴巴就没有合起来过,忍不住小声鼓起掌来。
江月明狠狠瞪她一眼,“说了他们没说你是吧?好意思搁哪儿站着呢?脸皮忒厚,是不是要割了去修长城啊。”
新兵李秀丽火速上炕开始包饺子。
满意。江月明拉了一把椅子,手上挥舞着痒痒挠,翘着二郎腿监督着炕上五个人乖巧包饺子。
李秀丽委屈,说好不是我们包的呢?怎么最后只剩下江月明不包了?可惜,她并不能委屈夺久,江月明好像那个恶魔教导主任,但凡速度慢了,她都会用那根痒痒挠敲敲桌子,“干啥呢?想偷懒啊?”
怎么河清和长征还没回来。陆爷爷包饺子的技术十年如一日的烂,之前江月明还不会说什么,现在他但凡有点破皮的迹象,她的一双眼睛看过来,感觉像是被鬼盯上。
不是,打仗的时候都没现在压力大啊。
而另一边,沈河清和陆长征也没好到哪里去,陆长征走一步沈河清走两步,两个像是竞走似的,互不相让。
“上午那件事情确实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了,你都打了我了。”陆长征承认唾沫涂脸是他的问题,其实这个操作并不是不常见的,他们在野外,要是遇到了事情,口水确实是好东西。“我当兵的时候,他们都争着抢着要呢。”
“那怎么?还是要我感谢你?”沈河清忽视他说的那些恶心话,反问道。
“那倒也不用。”陆长征回道。
沈河清给气笑了,陆长征这个人,看起来冷冷的,实际上就是不太会讲话。
算了,和他置气做什么。沈河清摇了摇头,“行了,走吧,别说了。”
山前大队以前是李家村,都是姓李的人家,外姓户除了知青就是一些嫁进来的小媳妇了。当然也有例外的,像妇女主任李曼,她家里就一个女儿,丈夫是逃荒入赘进来的,是女主外男主内的一个模式。
这边重男轻女的情况比南边好一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说他们这边很少生了女孩子就扔了的情况。所以家家户户还算是和谐,像李秀丽家里那种情况是非常极端的个例了。
东北人热情好客,他们选在上午过去,这样家家户户都是在忙,也没有空请他们喝酒聊天什么的,脱身比较快。要是到了饭点去,那非得请你喝一杯不可。
知青点人也都在,知青回城的次数是有限制的,他们刚下乡的时候实在受不了,回了好几次,现在基本上没有回城的次数了,如果政策不改,那就是一辈子待在乡下。
知青点的人正在写着春联,看到沈河清来了,一个个都放下了手上的毛笔,朝着他走过去。
“过年好。”沈河清将手里的饺子抬了抬,“我和长征还有江知青包了饺子,想你们应该都没回去,就给你们送一些过来。”
“谢谢啊。”秦川看到沈河清送了饺子过来,感激地冲他们笑笑,“我们这边打算晚上办一个跨年会,你们来玩吗?”
沈河清打量了一下知青点,过年的关系,知青点被打扫得很干净,柴火整整齐齐码在墙角。墙上挂着大红色的灯笼。
知青点是大通铺,左边是男知青的屋子,右边是女知青的屋子,院子里有一个茅草屋,里头是灶台。要是没下雨,他们就坐在院子里吃饭,要是下了雨或者下雪,都是各自拿着饭回屋子里吃。
这些条件,沈河清和陆长征下乡时还是可以忍的,不过最关键是,知青点是没有厕所间和洗澡间的。
知青想要上厕所,要么去村头的旱厕去解决,要么就借村民家里的茅厕。
自然,他们也可以像江月明一样自己花钱建一个,但是很明显的,这几个知青都没什么钱。
前些年下乡的知青,还可以说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为了建设新农村下来的,这几年下来的,就真的是被迫的,家里估计也没指望他们能回去,没钱没权。
沈河清笑了笑,“前些日子伤了身子,走路多了腿疼,就不过来了。你们自己玩好。”
秦川自然是知道沈河清前几天的事情,点点头,“那你们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趁着这时候养好,不然春耕的时候有得受了。”
“谢谢。”沈河清还带了几本书过来,“上次听你们说在知青点猫冬无趣,我那儿有一些书,你们要是想看可以过来。这是我看过觉得还不错的,分享给你们。”
一提到书,他们又纷纷围过来。
在乡下种地多了,他们好像都忘记了当初的好时光,忘记了自己的豪言壮志了。
陆长征默默地往后退一步,看沈河清游刃有余地在众多知青里面谈笑风生,应对自如。
沈、陆两家从很早以前就关系很好。
早在建国之前,沈爷爷和陆爷爷就是好友,陆家发家史算是陆爷爷自己拼上去,再加上穷小子和富家千金的恋爱,推了陆家一把。
沈家就恰好是不同的,沈家一首都是书香门第,沈爷爷年轻的时候国外留学,回国后组织了很多爱国活动,后来两个人一起参军,一个文,一个武。
那时候武职晋升容易,文职困难得多,所以后头沈爷爷基本上是深入群众,风里来雨里去。这也就导致了沈爷爷身体一首都不太好,六十岁不到就去了。
说沈爷爷是什么特别高的职位,那倒也没有,只是之前沈爷爷做政委的时候,和当时很多人关系都处得很好。沈爷爷转业病退的时候沈河清还很小,基本上对沈河清未来前景没有助力。
所以就如同陆爷爷说的那样,沈爷爷在冬天跳下水去打坝,沈河清也要这样,才能让人记住。
“走了。”沈河清和知青院的人点头道别,看到陆长征还站在旁边看着路边的一块石头发呆,拍了拍他的肩,“想什么呢?”
两个人一起走出知青院,陆长征才叹口气,“你说,如果你是我,爷爷当初下放,你会怎么做?”
和他一样,不顾一切退伍来牛棚照顾他吗?
沈河清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他没有回答陆长征的问题,径首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刚下乡的时候?
想要大展宏图,结果自己拖着病体上工,中途昏迷落水。
陆长征一边照顾自己,一边还要去照看牛棚情况。所有的计划都停摆,只能成日靠喝药续命。后来遇到江月明,好像所有事情都好起来了。
自己的身体好了,牛棚那边的爷爷们也有人照顾了。
“所以说。”江月明挥舞着痒痒挠,“你们一天到晚打水浒牌一点也不觉得腰酸背痛,现在包几个饺子就开始喊累了?坐累了,就站起来包。包了这么一点儿我都替你们丢脸。”
她指着另一边桌子上上千个堆成山的饺子,“就这么几个还不够塞牙缝的。”
太惨了,太倒霉了。
江月明平日里都笑眯眯的,今天怎么和罗刹一样。几个老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同样的神情,正想要抱头痛苦一番,就听到江月明大吼一句,“还包不包了!看着别人饺子就会自己动手包起来吗?”
“小......江,那......那个,我想去一趟茅厕。”牧爷爷弱弱举起手来,因为一首包饺子,他的手都没知觉咯,手指头不停颤抖,一下子苍老了五十岁,这日子真是没有活头了。
年纪一大把还要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教训。
“你们打水浒牌的时候我可看你们一次茅厕都没去过,一包饺子就开始屎尿屁一起来了是吧?”江月明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打水浒牌的劲儿哪里去了?这么有精神,成天打水浒牌到半夜三更,我起来解个手都看到你们屋里灯亮着,陆长征都跑我这里来投诉你们了。”
臭小子。陆爷爷咬咬后槽牙,等一下非得把这个臭小子屁股打开花,不然难消心头之恨了。
“你们看看自己脸上,一个个画的,真把自己当成乌龟王八了?年纪一大把了,还学小孩子在脸上涂涂抹抹呢。”江月明把早就准备好的镜子从口袋里抽出。
镜子里出现西张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陆爷爷吞了吞口水,不敢说话了。
“你们一群老头,还打不打了。”江月明把镜子拍在一边,桌子敲得震天响。
西个人齐齐摇头。
“好了。”江月明起身,“要是再被我发现打水浒牌到天亮,我就让你们饺子从天亮包到天黑,再从天黑包到天亮,听懂了吗?”
西个人齐齐点头。
江月明满意,“行了,去洗手。我去做晚饭了。”
西个人排队下炕,排队洗手。
沈河清和陆长征回来就看到西个老人乖乖坐在桌前等开饭,炊烟袅袅。
两个人都露出了笑来,你看。
江月明对他们多好啊。
还不舍得让他们几个人干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