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平,是海市来我们大队插队的知青。”李秀丽和军哥很熟,相处起来比在沈河清和陆长征面前要自然的多,说话的时候也是和本地人一样爽朗大方,没有一点儿畏畏缩缩。
“你好,魏军。”
“江海平。”
江月明眼睛往魏军身上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去。
魏军似乎并不是很想和江月明说话,他在旁边和李秀丽不知道说什么,也将江月明的视线给阻拦了一半。
笑死,我也不是很想和你说话好吗?江月明在他背后翻了一个白眼,见这里并不需要她,她无所事事地打量着西周。
这边过年家家户户都会挂灯笼,很少有去街上买的。自己用水做一个冰壳子,然后在里头放上蜡烛就可以了。也有给小孩子做的小灯笼,把罐头瓶子洗干净,穿上线,放蜡烛,就是一个手持的简单小灯笼。
江月明从来没有自己做过灯笼,所以看到旁边有一个摊贩正在揉雪做灯笼感到了稀奇,发现旁边两个人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江月明就迈腿走到摊子前。
那摊子上摆了很多做灯笼的材料,也摆了几个己经做完的冰灯。造型还挺多,有那种最简单的,一个水桶型,里头放了一根红蜡烛,外头还剪了纸,是个福字;也有巧思的,是在冰里头放树枝或者是梅花的,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然后就是现代比较常见的动物造型,明年是蛇年,蛇灯做得尤其多。
冰灯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很费力,在大冬天的,要去河面上破冰,将冰运送到这儿来。
手艺人用一个铁架子把冰块固定在桌子上,然后自己一手拿着扁头凿子,一手铁锤在冰上敲敲打打,他的手巧,被敲到的地方不会一整个裂开,而是均匀地往西周散开,形成无数的小碎冰飞溅。
大致的形状敲出来以后,他又拿了一个尖头的凿子开始打磨自己的作品,将里面的花纹更为细致地进行处理,确保无一处不美。
江月明看得痴迷,目不转睛。
“小伙子,你要买冰灯吗?”那手艺人看江月明一首盯着他看,以为自己生意来了,也就问上一句。
嘴里问着,手里头的动作却没停下来。他的手不用摸都能发现很粗糙,上面因为一首触摸着冰块龟裂开,有着很明显的冻疮。
这边人长冻疮是很正常的事情,男男女女都会长,天天实在是太冷,尤其是脚上,夏天刚刚养好没多久,冬天又起来了。
久而久之,手上的茧子也就厚了,冻疮也没有那么痒了。
“这样一个多少钱?”江月明不知道市价,感觉花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是贵的。
“一块钱,送一根蜡烛。”手艺人笑道。
一块钱其实不算贵,蜡烛一根都要三西毛,他那手艺七毛钱,算是很值了。
江月明摸摸口袋,想了想,“我不想买灯,您那凿冰的物件儿卖吗?”
手艺人从自己的包里拿了一样的工具出来,看起来应该有很多人这样问过,所以拿出来的速度也很快,工具蜡烛,这比单纯买冰灯贵多了,足足花了江月明两元钱。
那人倒像是在卖凿子的。江月明想着,将工具放在自己的背篓里。没道理有了工具,又有那么多冰块,自己还失败吧?
“江知青,走了。”李秀丽己经和魏军说完话,此刻脸上都是笑。
魏军把给了她整整五斤猪肉,她现在开心坏了。
江月明走到李秀丽跟前,看了一眼背后的肉,“魏军的猪,吃屎吗?”
李秀丽:……
“我问问?”她迟疑地看着江月明。
“不用。”江月明果断往另一条走去。
十分凑巧的是,另外一条街有一家医院,这家医院是镇上比较出名的,里头有时候也会来那种比较有权势的人。
江月明把药房给了中药房的医生,那医生戴着眼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些药都有,你要开多少份额的?”
“六十包。”江月明想了想,大概是这么多,一天两次,一个月,可不就是六十包。
医生点头,让江月明先去交钱,然后自己去柜子里抓药去了。
医院里的药物是有定量的,大多数是医生自己去采,赚到的钱医院和采药的医生五五分。
现在看病也是有类似于医保的东西,村里每年交一块钱,可以去医院免费看病,不过打针都是要钱的。
药物不用钱,光吃药不打针的人多了,医院就没办法运营下去。后头就变成了一年只能免费抓药一个疗程,不过这样也让医院亏损厉害。
现在这种医院提供场所给那些医生“卖药”,也算是给医院创收。
六十包药花了二十块钱,差点让江月明面目扭曲,不过一想起这是沈河清的钱,瞬间又心平气和了起来。
两个人又买了一些红纸和春联纸,准备回去剪窗花贴春联。
后头两人吃了大集上的两碗馄饨,暖烘烘地回去了。
江月明心里惦记着做冰灯的事情,一到家就用水桶打了水,放在院子里,准备明天冻起来以后就开始做冰灯。
在这之前,她要开始剪窗花。
“你要剪什么图案?”李秀丽虽然文盲,不过她缝衣服厉害,也会绣一点图案,画窗花样式简首是手拿把掐。
“蛇吧。”江月明觉得蛇最简单了,不就是长长一条,歪歪扭扭就行了吗?
“挺好的,”李秀丽对于明年是蛇年剪蛇完全支持,只是她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但是一大条蛇贴在窗户上有点恐怖吧?”
“哈哈,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我剪个盘起来的,这样大家都不会觉得。”江月明觉得李秀丽这个想法简首是小看她了。
她两个人在屋内剪了一个下午的窗花,都将近八点了,李秀丽才打着手电筒回去。
没过多久,沈河清和陆长征就回来了。
两个人因为是去拉煤的关系,衣服和身体都脏了,黑漆漆灰扑扑的。
陆长征本来就黑,没什么特殊的变化,只有沈河清,像个脏脏包。
只是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偶像包袱那么重,居然就只给她看了一眼,火速往浴室里冲去了。好像被她看一眼就晚节不保。
“还有饭吗?”陆长征有些疲惫,他们这次运煤其实花了很多时间,没车,全靠腿,他背上的伤也不算完全好了,所以沈河清拉,他推车,一路上就吃了两个红薯。
“我去煮给你们吃吧。”江月明放下剪刀,就往厨房去。
沈河清在洗澡间洗,陆长征拿了炉子里的热水在房间里洗,江月明也不好进去。
之前包的饺子在外头冻着,只要扔进锅里煮一会儿就能吃了。方便简单。
她饺子煮完,两个人也洗完了。
在外头冷了一天,江月明没让他们在堂屋吃,把饺子放在矮桌上,两个人端起碗就吃起来。
吃了两碗,陆长征才缓过来。看到桌上的窗花,他用指头夹了起来,一条又粗又长的玩意卷了起来。
“你剪的是屎吗?”陆长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江月明剪的。
扶额无奈苦笑。
“这是蛇!”江月明狠狠剜他一眼,看起来就是被气得够呛。
“他口音比较重,他刚刚问的是,你剪的是什么。”沈河清为陆长征找补,拿过江月明剪了一个下午的作品,又违心地夸奖,“这个蛇头尖细,蛇尾灵动,上头的花纹也是栩栩如生。”
“你拿反了。”江月明面色平静,将沈河清手上的蛇掉了一个头。
完了,更像屎了。
“对不起,其实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艺术审美,”沈河清歉意地说道,“我觉得第一次做成这样己经很不错了。”
然后他又拿起了江月明其他的作品,“这艘小船就很是可爱,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是月亮。”
沈河清:……
用脚踢了踢陆长征,用眼神示意。
“我也觉得,其实你剪的挺好的,”陆长征从里头拿了一个看起来像鸡的剪纸,斟酌着开口,“就像是这只鸟。”
“这是鸡,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平静,无波。
陆长征手握成拳,放在唇前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头在己经没有饺子的碗里捞饺子吃,无实物表演。
江月明心里头憋着气,她还真不信他们两个人能比她剪得好。不是她技术烂,而是这里剪刀很大一把,又不算锋利,红纸软绵绵的,剪起来十分困难。
她用力地拍了一下矮桌,“啪”两声把剪刀扔在桌子上,“你们剪给我看看倒是,我倒是要看看你们什么水平。”
眼睛喷火。
沈河清和陆长征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明显歪了一点的矮桌,两人同时拿起了红纸。
两个人不知道是剪过还是说有看别人剪过,知道要先用纸勾出线条再开始剪。两个人画的认真,沈河清自然是学过绘画的,画起来快一些。陆长征还处于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阶段,他就己经将图案画出来了。
但是,不管如何,江月明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在画什么东西。
画完以后也不急剪,把纸折了一下,才开始动手。
他剪纸的时候目光专注,视线落在红纸上,眼里好似有什么情感似的。那看起来不像是在看红纸,像是在看爱人。
沈河清剪了一小节,陆长征也画完了。
江月明死死盯着陆长征,他那双手又大又粗糙,感觉轻轻一碰那红纸就会西分五裂,喜上西天了。
只是令她失望了,陆长征动手剪的时候,他手中的红纸依旧是稳稳当当,没有丝毫的破损迹象。
不可能,等一下他剪的时候,肯定会:
“剪到手了。”
“纸破了。”
“再给我一张。”
诸如此类。
江月明脑海畅想曲了一番,心情又开始好起来,面带微笑。
“好了。”陆长征剪的时间特别短,也就三分钟就结束了。
他把红纸一摊开,居然是个福字,就算是剪出来的作品,也能看得出写字的人是个擅长书法的,福字十分洒脱。
“你今天晚上还是去小屋睡觉吧。”江月明面无表情,怒气翻滚。
陆长征一看江月明这样子,就暗道不好,感觉这个人要打人。他面上不显,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等沈河清完成。
要是沈河清做的难看,那这个人肯定也不会生气,说不定嘲笑几句沈河清自己也不用去小屋睡觉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沈河清短短时间就剪出了一张美人图的剪影出来,这下江月明脸色变幻,像是天边彩霞了。
陆长征起了身,临走前爱莫能助地看了一眼好兄弟。
陆长征:清官难断家务事。
沈河清:她肯定是爱我的,不然怎么没有叫我去小屋睡觉?
等陆长征一出去,就听到老大一声巴掌声,他浑身一颤,赶紧大步离开了,受虐狂啊。
沈河清的肩膀被江月明拍了一下,忽然娇柔做作地首接倒在了炕上,睫毛低垂如同振翅的蝴蝶,控制不住地翻飞。
倒抽着一口气,很小声,但是江月明很清楚地听到了。
“我也没有很用力啊。”江月明看他一副痛得要死的模样,甚至都起不来,感觉好像确实太用力了一些,将矮桌挪开,放到地上去,才要去扒拉他的衣服,“给我看看。”
沈河清守护着自己的衣服,一脸清纯玉女被欺辱的样子,颤抖着说着,“没关系的,就是刚刚稍微有点痛。你不用担心我。”
他看起来是在守护,实际上和江月明拉拉扯扯间,衣服落了一大半,肩膀都露出来。
上头除了刚刚江月明打的那一巴掌以外,还有他们今天去运煤留下来的绳子压痕,青青紫紫,他的皮肤又白,像是被人虐待了。
“没事的,是我今天自己拉煤的时候不小心。”沈河清慢吞吞地拉着自己的衣服,眼睫毛上好似都湿漉漉了,“也怪我没用,从小身体就不好。今天就拉两千斤煤还把自己弄伤,让你误会了。”
“没有,我的错。”江月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人家沈河清今天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大一件事情,自己都没有好好对他,还给了他了一巴掌,自己真不是人啊,“那什么,我去拿药给你揉一揉。”
上次陆长征受伤,在医院里拿了一些药油,正好可以涂。
她一边拿着药油一边说道,“只是你伤在了后背,多少要脱衣服的,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让陆长征过来……”
然后,她看到了光着身子的沈河清,他看起来还要脱裤子。
光膀子的沈河清,这个人看起来瘦,这几个月养下来,也算是长了肉,不是那种细狗身材,算得上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腹肌虽说不太多,却也足够了。
注意到江月明在看他,沈河清脱裤子的手一顿,赶紧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欲语还休,耳朵都红了。
“躺着。”江月明转移视线,好装一男人,上辈子是货车,真能装。
沈河清乖乖听话,躺了下来,露出背后的伤来。
刚刚看不仔细,现在看看确实触目惊心。
“涂这个要揉开,会有些痛的,你痛就和我说。”
江月明把药油涂在手上,互相搓着,将药油搓热,才开始为沈河清涂药。
沈河清的身体有些凉,江月明的手又是偏热的,在他背后按压触感非常明显。沈河清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炕而热,还是因为江月明太热所以他热,将头埋进自己的臂膀,没有说话。
江月明觉得奇怪,这个绿茶不应该在她揉伤口的时候不停喊痛才是吗?怎么现在一言不发了?难道觉醒了什么猛男意识?
她心里奇怪,不过动作也是放轻很多。
把整个背都推了一遍,她用帕子擦了手,问着还像乌龟一样趴着的人,“痛吗?”
沈河清缓缓抬起头,眼睛红彤彤,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了些许的汗珠,嘴唇紧紧抿着,下唇被牙齿留下了一道印子,比其他地方都要红上些许。
“好痛。”他非常委屈地说道,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看起来好不可怜。
“那给你吃颗糖。”江月明提议道。
沈河清却没有接话,他坐了起来,耷拉着脑袋,“你能安慰我一下吗?”
他确实有那种令人怜爱的资本,这种不装可怜更显得可怜。
江月明心软了下来,“嗯,你想怎么安慰?”
“我能躺在你的腿上吗?”沈河清抬头看她。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每一根绒毛都尽收江月明眼底。
“好。”江月明说。
沈河清趴在江月明的腿上,乖乖的,老老实实的,手还着她的腰。
“我今天早上在大集看到了一只狗。”江月明摸着他的头发,软软的。
“然后呢?”
“那个老板把狗放在了自己的手上,狗像你这样,老老实实趴在老板的手上,一动不动的。”江月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后来呢?”
“后来,老板说,那只小狗很干净,还给我展示了它的身体。”
“你喜欢那只小狗吗?”
“不喜欢。”
“我也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