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跳跃着橙红的光，孩子们围着土锅打转，女人们端着热汤来回穿梭，男人们抢着添柴生火，粗声笑语间没有半分做作。
她己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简单、这样干净的欢笑了。没有算计，没有谎言，只有一碗饭、一壶酒、一个热炕头。
饭吃到一半，她忽然出声，语气看似随意，却藏了分认真：
“今日有幸得见清玄道长，被道长的本事所折服，不知道长是哪座山里未出世的高人？为何在这处贫瘠的山里，一住就是几年？”
清玄原本半斜着倚在篝火边，月色落在他身上，
他本就生得好看，正好是从少年蜕变后的青熟结合，又带着一种清冷疏意的出尘感。
只是此刻，他正咬着鸡腿，眼角带笑，显得有些不正经的闲散，那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皮得让人想打却又打不下去的懒。
清玄拍拍屁股站起来，铜钱随手一收，又变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听她问话，他咔哒一声咬下最后一块肉，擦了擦手，拍拍裤腿，铜钱叮当作响，便站了起来。
那一身青衣不曾理整，宽袍微敞，锁骨若隐若现，领口处的线条因仰头动作被拉出漂亮弧度。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文静，语调懒散：“贫道山不属名山，道不入主流。只是草寇一枚，落在这花花寨，就蹭饭吃，蹭草睡，蹭点命活着。”
“何必在这蹭吃蹭喝，夫人我有一家醉霄楼，里面的人，用最贵的纸，吃最精致的米粮，只要你每日小小的给一两人算个卦，准不准都不重要，只要大家开心即可，不知你可愿意？
紫苑绿萼白素都瞪大了眼，
娘娘，高啊，
把这一个能说会道，长得还特别好看的江湖骗子放在醉霄楼里，
夫人小姐们每日被看看面相，摸摸手骨，那不得赚的盆满钵满。
而清玄原本正啃着一根烤蕨菜，听得这话，手一抖，差点噎住。他“呃呃”两声灌了口酒，拍了拍胸口，
他一边咳，一边满脸哀怨地喊：“哎哟，求夫人饶命，外面坏人那么多，您就别放贫道出去了。”
张文静托着腮，她是真想把人拐进醉霄楼，里面两个最好的，被自己拐出来了，总要再物色几个补充进去。
“千人千面，你总得多实习实习，才能越算越准，等业务能力熟练了，封个国师，不就是顺大便的事情？”
清玄正往嘴里塞着蕨菜，忽然被噎住似的咳嗽起来，铜钱耳坠在阳光下晃得叮当作响。他灌了口酒顺气，这才笑嘻嘻道：“贫道这点本事，也就教教种地认药，哪比得上贵人见多识广？”
李大狗哈哈大笑：“道长还教咱们挖地窖存粮呢！说是有备无患......”
话到一半，清玄突然用饼子堵住了他的嘴：“吃你的饭！”
李大狗“唔”了一声，识趣地闭嘴了。
张文静眼神微沉。
有备无患？
她忽然想起前世大盛八年灾荒时，几乎全境赤地千里，唯独栖霞山周边的流民撑过了最苦的三年。当时只以为山中野果野菜撑命，如今想来……哪是侥幸。
她忽然觉得有些东西……真不必再查了。
玄清笑道：“所以我留了下来。也没什么大道理，就一个念头——”
“救一个，是一个。”
张文静看着他，半晌后，缓缓点头。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前世的自己为何总对这个地方存着一丝说不出的敬意。
那不是偶然，
那是命运，在无声处，留了一道光。
花花又端来一碗炖蛋，笑着放在她面前：“贵人多吃点，女人补气最好。”
张文静接过，淡声道：“好。”
她舀了一口，喝进嘴里时，蛋汤温润清鲜，像一道柔光缓缓落入心底。
她眉心舒展开来，放下勺子，忽然看向玄清，语气轻却笃定：
“若你以后还算出什么灾，别忘了通知我。”
玄清一愣，挑眉：“您这话的意思是……？”
张文静抬眸看着他，眸光深远如夜海：
“你可以救一个，我能够救一国。”
她语气不高，却有种令人信服的坚定，
“谁说身在朝堂，便不能护山野？”
那一瞬间，山风拂过，她衣袂微扬，篝火照着她眼底的光，冷静又温暖。
清玄正随手拨弄着脚边的松枝，本想笑着应一句多谢，却在抬头的刹那，神色微微一凝。
张文静现在这面相，
不对，
太不对劲了。
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又算错了？
但这个面相，身上的凰气，既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
这种情况完全不可能啊。
但张文静，眉心明明舒展着，却透着极轻微的倦意，红润的唇色下，一丝惨白浮现得毫无道理。
面相之中，原本极重的“孤凤之格”，看着正在改变。
凰气依旧，但层次微乱，像是……被什么东西侵入，又自然融合，仿佛天命自她体内生出一道“新命”。
他算的命，时准时不准，都说每人的命都有定数，他己经看过好几个人的命发生了改变，譬如这山里的人。
他留在这里，也是想看看，未来，自己是否能改变更多人的命数。
但改变命数，是他在算到的前提下， 刻意顺着这个人的命数慢慢去发生改变。
绝不是眼前人在他肉眼观察中，自然而然发生改变，张文静现在的命格就是这样。
没有外力，却在悄无声息中，慢慢变化。
而他现在观察下来，张文静分明是这两日就与人有过首尾之事，
玄清又看向了柳惊鸿和晏子沐，这两人虽与张文静有似有似无的联系，但都是阳气未泄，分明是童子之身。
再看燕辉，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不然，就是太监？小梁子看着是像最近有过房事，但看他和侍女之间眉来眼去，对张文静眼神只有信任、服从，也不是暧昧对象。
到底是谁？
他默默地开始掐着手指算了起来，掐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会算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