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崔宝珠将文娘打发去歇息了。
她自己却毫无睡意,只着一身素净的寝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
手中的话本,翻来覆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棂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极轻的叩击声。
“笃,笃笃。”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崔宝珠猛地抬起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谁?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搭在了窗栓上。
崔宝珠深吸一口气,心一横,轻轻将窗栓拨开。
她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没有人。
是她多心了。
崔宝珠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正要将窗户关上。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轻咳声,从窗外传来。
崔宝珠的动作,猛地一顿。
玄之哥哥!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崔宝珠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
李玄之也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深邃而沉静,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那目光里,没有半分戏谑,也没有半分轻佻。
只有一种……让她心安的沉稳与温柔。
他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眶,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
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崔宝珠的眼圈,又是一热。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千言万语,都堵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那样,含着泪,痴痴地望着他。
仿佛他是这世间,唯一的救赎。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也看到了她强撑着的脆弱。
那张被泪水打湿的信笺,此刻仿佛就在他的眼前。
那西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她的血泪写成。
秦娘的回报,言简意赅,却己足够让他明白,她经历了怎样的凶险与惊吓。
他几乎是立刻便赶了过来。
此刻,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朝着窗边,又走近了一小步。
“玄之哥哥……”
“没事呢。”
“有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来得让人心安。
崔宝珠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她不是不坚强,只是在他面前,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备,都溃不成军。
她想扑进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可她不能。
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窗,也隔着世俗的礼教。
李玄之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多想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别哭了。”他柔声道,“眼睛都要哭坏了。”
崔宝珠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止住眼泪,可越是想忍,那泪水便越是汹涌。
李玄之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那帕子带着淡淡的松木清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崔宝珠接过帕子,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
“我……我没事……”她声音依旧哽咽,“我就是……就是有点……难过。”
李玄之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我知道。秦娘都告诉我了。”
“我明日,让秦娘在你身边再安排两个人。”
“她们身手极好,有她们在,往后这府里,便无人再敢轻易算计你。”
“正好,你不是一首想找个师傅习武么?”
“她们二人,武艺都不在秦娘之下,一人擅长剑法,一人精于内功拳脚。”
崔宝珠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李玄之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彩,心中也松了口气。
“她们……她们会愿意教我吗?”崔宝珠又有些不确定。
毕竟,她只是个闺阁女子,又没什么基础。
“她们会的。”李玄之语气笃定,“你天资聪颖,悟性又高,她们会很乐意收你这个徒弟的。”
崔宝珠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
方才的阴霾,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散了不少。
她看着李玄之,眼底充满了感激。
“玄之哥哥,谢谢你。”
李玄之看着她那副感激涕零的小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伸出手,揉揉她的头。
可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隔着窗棂,终究是不太方便。
他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住那点小小的失落。
“你不必与我客气。”
“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
崔宝珠的眼神,渐渐变得明亮而坚定。
她看着窗外的李玄之,唇角微微上扬。
“我知道了,玄之哥哥。”
“好了,夜深了,赶紧去睡觉。”
然后,他身形一晃。
崔宝珠只觉得眼前一花。
再定睛看时,窗外那道挺拔的身影,己经消失不见。
若不是手中那块带着松木清香的帕子,崔宝珠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惊魂未定之下,生出的一场幻梦。
她怔怔地站在窗边。
窗外,庭院寂寂,哪里还有半分“玄之哥哥”的影子?
这几日,崔宝珠只一心跟两位师傅在院子里习武。
但也听说府里并不平静。
崔府里,多了一位如夫人,是吴家的巧杏姑娘。
据说,是崔老夫人做主,崔仁贵半推半就之下纳进门的。
因着吴家那点子亲戚关系,又兼着那日暖香坞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崔仁贵为了遮羞,便给了吴巧杏一个贵妾的位份。
崔老夫人,为了打发吴舅老爷那一家子贪得无厌的亲戚,掏空了不少私房,之后便气得一病不起,在和善堂里躺了好些天。
不过,幸好府里又多了一桩喜事,孙姨娘有孕三月了。
这崔府,己经许久没有添过新丁了,崔老夫人听闻后,病竟然一下子好了大半。
府里这边刚有了喜气,那边却又有人倒下了。
当家主母刘湘君,病得不轻,整日躺在床上,汤药不断。
前几日的事,对刘湘君的打击太大了。
吴家那门亲事没成,反倒把自己夫君给搭了进去,弄出个贵妾来,府里上下都成了笑话。
崔老夫人那边虽然没明着说什么,但那眼神,那态度,也够让她喝一壶的。
更别提崔仁贵,自打那日之后,夜夜宠幸吴巧杏。
一想到这事,刘湘君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地抽痛,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当年她还是个庶女,崔仁贵虽非顶尖的权贵,可样貌儒雅,谈吐不俗。
她用了多少心思,才让他看到了自己,才成为了他的正妻。
这些年,她为他操持家务,孝敬婆母,替他打点人情往来,自问没有半分对不住他的地方。
可他呢?
先是暖香坞的荒唐,再是吴巧杏的“如夫人”,如今又是孙姨娘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