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佳节。
崔府的马车一早备好,停在二门外。
婆子扶着主子们上了车,马车启动,驶离崔府。
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安远伯府门前停了下来。
伯府门前早己车水马龙,停满了各府的马车,穿着体面的仆妇丫鬟们穿梭往来,一片喧闹景象。
刘湘君带着两个姑娘下了马车,连带后头跟着的丫鬟婆子共有六人,自有伯府的管事媳妇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引着她们往里走。
一进垂花门,绕过影壁,庭院深深,假山叠翠,曲径通幽。
今日来赴宴的女眷极多,她们三五成群,环佩叮当,笑语盈盈。
园子里早己为乞巧节布置一新。
各处都悬挂着五彩的丝线和精致的宫灯,树梢上系着祈福的彩带。
几处开阔的场地上,还摆放着长条桌案,上面铺着锦缎,陈列着各色瓜果、针线、彩缕等物,显然是为稍后的赛巧活动准备的。
一行人一路穿花拂柳,往主院的正厅走去。
沿途遇到相熟的夫人小姐,便停下脚步寒暄几句。
终于,在正厅门口,她们见到了今日的主人家——安远伯夫人。
安远伯夫人约莫西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绛紫色绣暗八仙纹样的常服,面容和蔼,气质雍容。
见到刘湘君一行人,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一番见礼寒暄之后,安远伯夫人又看向崔家姐妹。
她的目光在崔雪赋身上停留片刻,赞道:“这位便是二姑娘吧?果然是兰心蕙质,名不虚传。”
崔雪赋连忙屈膝行礼,柔声道:“伯母谬赞了。”
随后,安远伯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崔宝珠身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这位想必就是大姑娘了?果然是个好模样!前些日子,我们家显忠回来,可没少说起在庄子上受了姑娘的照拂。”
崔宝珠也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伯母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安远伯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快进去吧,妙莲那丫头怕是等急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娇俏身影就从厅内冲了出来。
“宝珠姐姐!你可算来了!”
“母亲,我带宝珠姐姐去园子里逛逛。”
安远伯夫人看着她这风风火火、一刻也闲不住的样子,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虽然是个庶出,但是从小就被她养在膝下,上头又都是哥哥,被宠得无法无天,性子活泼得像个小子,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沉稳劲儿。
“去吧去吧,知道你坐不住。”
她随即又温声叮嘱道:“只是别跑得太远,让丫鬟婆子们好生跟着,仔细着些,不要冲撞了别的客人。今日府里来的都是贵客,仔细失了礼数。”
崔宝珠被杨妙莲拉着,却并未立刻就走。
她明白规矩,杨妙莲得了自家母亲的允许,她却还需要征得长辈的同意。
她转过头,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继母刘湘君,带着一丝询问之意。
刘湘君此刻心里正盘算着崔家与安远伯府交好的种种益处。
若是崔宝珠能和杨家走得近些,甚至结下亲事,那对整个崔家,对她自己所出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大的助益。
眼下见崔宝珠与杨家九小姐这般亲近,刘湘君自然是乐见其成。
她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去吧。”
杨妙莲得了两边准许,顿时喜笑颜开,她拉着崔宝珠的手,七拐八绕,避开了人流最多的地方,上了一座阁楼。
杨妙莲对着身后丫鬟婆子摆了摆手:“你们就在这儿守着,不许跟上来!”
“也别让旁人上来打扰!听见没有?”
说完拉着崔宝珠,噔噔噔上了二楼。
二楼临着水榭的那一面,开了几扇大窗,糊着轻纱,视野极好,能将下方园子里大半的景致都收入眼底。
杨妙莲跑到廊柱后头,从木箱里摸索出两个西洋镜。
“待会儿赛巧的时候,咱们就在这儿看热闹!”
“这个地方最好不过了!看得清清楚楚,还不用跟那些人挤在一处,听她们说那些假惺惺的场面话。”
虽说时辰尚早,太阳还未升到最高处,可这七月的天气,暑气己经开始蒸腾。
从阁楼的窗口望下去,能看到园子里不少夫人小姐都寻了阴凉处坐着,身边的小丫鬟们拿着团扇,不停地扇着风。
“啧,这天儿可真热。”杨妙莲拿起一个西洋镜,对着下面看了一圈,又放了下来,拿起一块冰镇蜜瓜,“怪不得她们都躲在树荫底下不动弹呢。”
阁楼里凉快,崔宝珠不觉得热,她试着在裁剪好的布料上绣个最简单的回纹。
只是那针在她手里格外不听使唤,不是扎歪了,就是线脚拉得太紧,布料都皱成了一团。
“哎呀!”崔宝珠有些气恼地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我从小就学不好这针线活!”
杨妙莲看着崔宝珠手上那个与其说是香囊,不如说是一团打了死结的布疙瘩,毫不客气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去铺子里买几个就是了,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何必自己费这个劲儿。”
她将手里的针线往旁边的小簸箕里一丢,哼了一声。
“死丫头,我正想给你做一个呢,既然你这么嫌弃,那我也不用白费这心思了!”
“啊?”
“好姐姐!我的亲姐姐!我错了!我嘴笨!我胡说八道!”
“姐姐你快接着做,做好了给我,我要把它挂在床头,早晚三炷香供着,日日观赏,夜夜瞻仰!”
崔宝珠被她这副活宝样子逗得哭笑不得。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杨妙莲的额头。
“行了行了,少贫嘴!”
两人笑闹了一阵,杨妙莲又拿起那个西洋镜,趴在窗边往下看。
园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赛巧的时辰快到了。
“快看快看!宝珠姐姐,你快看你那妹妹!”
崔宝珠疑惑地接过西洋镜,顺着杨妙莲指的方向看去。
崔雪赋正被一群贵女簇拥着。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打扮得素雅清丽,正含笑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她的丫鬟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针线和一块绣布。
崔宝珠将西洋镜对准那块绣布,看清上面的东西时,微微一怔。
绣品尺幅不大,但绣工却极为精湛。
最令人惊叹的是,那竟是一副双面绣!
正反两面的图案一模一样,针脚细密平整,配色淡雅和谐,一看便知是下了苦功的。
杨妙莲惊叹,“雪赋妹妹这手针线功夫可真是厉害!听说这双面绣最是耗时耗力,她竟然也绣得出来!今天准又是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