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金銮殿外乌云压城,惊雷碾过宫阙飞檐。大理寺、刑部、督察院的官员们鱼贯而入,官袍上的补子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柳家西人被押解上殿时,柳明修倚着柳云舟勉强站立,太医令开的续命药虽暂缓伤势,却止不住他掌心渗出的血渍。
“带证人!”刑部尚书的喝令惊碎死寂。西戎降卒被推搡着跪倒,脖颈的铁链拖曳出刺耳声响:“我等奉大王子之命,伪造密信诬陷柳家,又买通宫中太监篡改笔迹……”话音未落,殿内群臣哗然。柳如芸趁机呈上一卷泛黄的宣纸:“陛下,这是武家在西戎细作据点截获的密信,上面狼头火漆印与当日弹劾柳家的奏章如出一辙!”
柳如烟突然扯开衣袖,露出布满伤痕的手臂,那些新旧交错的鞭痕在晨光下触目惊心:“这些伤,是在宁古塔矿场,还有……”她哽咽着从怀中掏出半截带血的狼首玉佩,“在那间青楼,我拼死扯下了凶手的玉佩!” 随着玉佩落地,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武明玥率领镇北军旧部闯入,将一摞账本重重掷于殿前:“陛下!这是六皇子私吞军饷、与西戎暗中交易的铁证!”账本内密密麻麻的记录,将朝堂多年的腐败与勾结暴露无遗。
皇帝盯着满地证物,视线落在柳明修染血的衣襟上——那是二十年前雁门关血战留下的旧伤。他忽然想起昨夜太医令的回禀:“柳侯爷肺腑俱损,全凭一口气吊着……”“即刻派人缉拿六皇子与皇后!”皇帝猛然拍案,震得案上奏折纷飞,“柳家蒙冤,朕亦有失察之责。着刑部彻查此案,恢复柳家爵位!”
柳如芸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谢陛下!但求严惩真凶,还我妹妹一个公道!”柳如烟望着龙椅上神情复杂的皇帝,攥紧姐姐的手。殿外暴雨如注,冲刷着石阶上的尘埃,也冲刷不掉柳家这一路的血泪。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柳家西人彼此依靠,眼神中重燃希望——他们知道,黎明的曙光,终将穿透这漫天阴霾。
刑部大牢的腐臭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苏逸风的皮靴碾过青石板上的水洼,烛火在铁栅栏间投下森冷的影。六皇子的贴身太监小德子蜷缩在刑架上,指甲缝里还嵌着未干的朱砂——那是他替主子临摹柳明修笔迹时留下的痕迹。
“说,皇后的狼首钗是不是西戎贡品?”苏逸风的指尖划过滴着冷水的铜壶,冰锥般的声响刺得小德子浑身发抖。太监喉头滚动,盯着对方腰间明晃晃的镇北军腰牌:“西皇子饶命!那日在坤宁宫,娘娘说只要……只要在密信上盖狼头印,就能让柳家永无翻身之日……”
“啪!”刑杖突然抽在砖墙上,溅起细碎的石灰。苏逸风捏住小德子颤抖的手腕,翻开他掌心的老茧:“这道疤,是去年在西市替六皇子销赃军刀时被划的吧?”他忽然笑了,从袖中抖出一叠供状,“你师兄昨儿全招了,包括你们如何用皇室密纹纸伪造通敌书信。”
小德子瞳孔骤缩,冷汗浸透中衣。他想起三日前在青楼目睹的场景——西戎大王子将金锭拍在桌上,狼头戒指磕在梨花木案上的声响,与此刻刑架晃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说!”他突然尖叫,“六皇子早和西戎暗通款曲,娘娘的狼首钗就是大王子送的定情信物……他们怕柳家查出北疆军饷亏空,所以才……”
苏逸风猛地扯过案上的密信,狼头火漆印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军饷都运去了西戎?”“是……是用来换黑晶矿的!”小德子在刑架上,泪水混着鼻涕滴落,“六皇子说,只要柳家一倒,北疆防线就姓‘狼’不姓‘龙’了……”
铁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苏逸风将供词收入袖中,靴跟碾碎地上的火漆残片。当他掀开门帘时,正撞见柳如芸拎着药箱站在阴影里。“都清楚了?”他低声问。柳如芸望着刑架上缩成一团的太监,想起妹妹在宁古塔矿场被拖走时的哭喊:“清楚了。这些血债,该让他们用血来还。”
晨雾漫过大牢的青瓦,苏逸风望着怀中人儿紧攥的药瓶——那是给柳明修续魂的参片。远处,金銮殿的飞檐在熹微晨光中若隐若现,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待此案了结,我带你去北疆看雪棠花开。”柳如芸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自己坚定的模样,忽然轻笑:“那时,定要让西戎的狼,永远不敢踏入中原半步。”
刑架上的小德子还在抽泣,而刑部大牢的深巷里,属于柳家的复仇与昭雪,正随着渐亮的天色,一步步迈向终章。
暮色沉沉,坤宁宫内烛火摇曳。皇后摘下凤冠,任由一头青丝如瀑垂落,望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忽然轻笑出声。她换上一袭素衣,缓步走向养心殿。
“陛下,臣妾有罪。”皇后跪伏在地,声音平静得可怕,“所有罪责,皆由臣妾一人承担。六皇子年幼无知,受臣妾蒙蔽,才犯下大错。”皇帝握着奏折的手微微颤抖,看着眼前这个相伴多年的女子,竟觉得如此陌生。
“为何?”皇帝的声音沙哑。皇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因为……因为臣妾嫉妒柳家的荣耀,嫉妒他们在北疆的功绩!臣妾不甘心,凭什么他们能得到陛下如此看重!”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您在雁门关受伤,是谁衣不解带地照顾您?又是谁在您耳边说,柳家功高震主……”
“够了!”皇帝猛地拍案,“你可知自己犯下的是灭族之罪!”皇后却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这是臣妾的认罪书,所有罪状,皆己写明。只求陛下,能饶六皇子一命。”她重重叩首,额头渗出鲜血,“他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皇帝看着地上的认罪书,只觉一阵头痛欲裂。殿外夜色渐浓,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烦意乱。而皇后依旧跪伏在地,宛如一尊石像,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武府后宅,武镇疆擦拭着腰间铁胎弓,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布满伤痕的手背上。武明玥一袭劲装闯入,腰间镇北军腰牌还在微微发烫:“父亲,柳家的冤屈终于洗清了!”
武镇疆放下弓,目光深邃如渊:“当年柳兄在战场上替我挡过三箭,这份恩情,今日也算还了。”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北疆防线:“西戎大王子还未伏法,六皇子余党尚存,这场仗,还远未结束。”
武明玥握紧剑柄,眼中闪过寒光:“女儿愿领三千铁骑,首捣西戎王庭!”武镇疆却摇摇头,从案底抽出一卷密信:“不急。你看这封,西戎内部因黑晶矿分配起了内讧。我们只需……”他压低声音,在女儿耳边细细叮嘱。
武明玥听后露出笑意:“姜还是老的辣!柳家那边,我己安排最好的大夫照看柳侯爷。如芸说,等一切尘埃落定,要和我们共守北疆。”武镇疆望向夜空,想起年轻时与柳明修并肩作战的岁月,喃喃道:“好,好啊……柳家的雪棠花,终究还是熬到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