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的盘山公路在夜色中像一条蜿蜒的巨蛇。沈念搂着熟睡的阿花坐在后座,车窗外的树影飞速掠过,偶尔闪过一两户山民的灯光,又很快被黑暗吞噬。
"还有半小时。"沈思紧握方向盘,不时扫视后视镜,"后面那辆黑色SUV跟了我们三个路口了。"
沈念的心跳骤然加快。她轻轻将阿花放平在后座上,盖好外套,然后悄悄回头望去。果然,远处有两盏车灯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始终保持固定距离。
"能甩掉吗?"她压低声音问。
沈思没有回答,只是突然踩下油门。越野车引擎发出低吼,在狭窄的山路上加速前进。转弯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阿花在颠簸中皱了皱眉,但没有醒来。
沈念一手护着阿花,一手抓住车顶扶手。每一次急转弯都让她的胃部紧缩,但更让她恐惧的是后视镜里始终甩不掉的车灯。
"坐稳了!"沈思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杂草丛生的岔路。树枝刮擦着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这条小路几乎被植被淹没,显然多年无人使用。
越野车在颠簸中前行了几百米,最终停在一片竹林前的空地上。沈思熄火关灯,车内瞬间陷入黑暗。
"别出声。"他悄声道,从手套箱取出手枪上膛。
沈念屏住呼吸,将阿花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身体温暖而柔软,规律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车外,虫鸣和风声交织,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啼叫。
几分钟后,远处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又逐渐消失。那辆SUV似乎错过了这个隐蔽的岔路口,继续沿着主路向前驶去。
沈思长舒一口气,但没有放松警惕:"可能是巧合,但我们不能冒险。"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低声说了几句暗语,然后启动车子继续前行。这次他们没有开灯,仅凭微弱的月光辨认道路。
阿花在颠簸中醒来,揉着眼睛问:"到了吗?"
"快了,宝贝。"沈念轻抚她的头发,"再睡一会儿。"
阿花迷迷糊糊地点头,又蜷缩进沈念怀里。这种无条件信任的姿态让沈念心如刀绞。她多希望阿花能像普通孩子一样,抱怨路途太长、车子太颠,而不是在逃亡中依然保持令人心疼的乖巧。
安全屋比想象中更简陋——一栋藏在竹林深处的两层石屋,外墙爬满藤蔓,看起来废弃己久。但屋内却出人意料地整洁,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台发电机。
"奥拉夫的人定期维护。"沈思检查着每个房间,"这里曾是抗战时期的地下联络站,位置绝密。"
阿花好奇地探索着新环境,小脸上没有半点恐惧,反而充满探险的兴奋:"妈妈,这里有壁炉!我们可以烤红薯吗?"
"明天我去村里买。"沈念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今晚先吃带来的面包好吗?"
阿花欣然同意,己经开始规划明天要采集的野花和石头。沈念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喉咙发紧。这个孩子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却依然保持着对世界的热爱和信任。
趁阿花在楼上卧室玩耍时,沈思和沈念在厨房低声交谈。
"跟踪我们的人不是GDOC的。"沈思展开一张地图,"他们的手法太业余,更像是私家侦探。"
沈念皱眉:"谁会雇侦探跟踪阿花?"
"可能是买通疾控中心的人。"沈思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明天我去会会那辆SUV的车主,你带着阿花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
沈念刚要反对,楼上突然传来阿花的尖叫声。
两人飞奔上楼,发现阿花站在浴室镜子前,小脸惨白。她指着自己的右眼:"妈妈...我的眼睛......。"
沈念蹲下身,捧起阿花的脸。在浴室惨白的灯光下,阿花的右眼瞳孔周围竟然泛着一圈极细微的金色光晕,像是阳光下的琥珀。这个特征沈念再熟悉不过——白发教授的眼睛就是这样的。
基因表达。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劈进沈念脑海。阿花的基因编辑开始显性表达了,这意味着她的特殊性将再也无法隐藏。
"没事的,宝贝。"沈念强作镇定,"只是光线反射。"
阿花将信将疑,但很快被沈思拿来的巧克力转移了注意力。哄她睡下后,沈念和沈思在客厅紧急商议。
"必须联系奥拉夫。"沈思的声音绷紧,"这种情况己经超出我们的控制范围了。"
沈念机械地点头,思绪却飘回静姐临终前的话——"阿花是特别的,她的基因会随着成长逐渐显现特殊性。"当时她以为那只是指免疫力,没想到连外貌特征都会改变。
"还有更糟的。"沈思递给她一份刚打印的邮件,"疾控中心的线人报告,有人出高价购买'特殊基因携带者'的样本,描述和阿花完全吻合。"
沈念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想起白发教授实验室里的那些"标本",想起阿花身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难道这一切又要重演?
"我们该怎么办?"她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
沈思沉默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只有一个地方能保护她了。"
沈念抬头,从哥哥眼中读出了那个答案——国际刑警的特殊庇护所。那意味着阿花将被带走,隐姓埋名,甚至可能永远无法与她相见。
"不。"她猛地站起,"我绝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想想杨远山!"沈思低吼,"想想静姐!他们牺牲自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阿花能活下去吗?"
这个名字像一把利刃刺进沈念心脏。她颓然坐回椅子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杨远山临终前将阿花托付给她,而现在,她连这份最后的承诺都守不住吗?
楼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沈念抬头,看到阿花站在楼梯拐角,怀里抱着她的小毯子,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金光。
"妈妈,"她小声问,"我们又要逃跑了吗?"
这个问题彻底击碎了沈念的心。她跑上楼将阿花紧紧搂住,感受着那小小身体传来的温度和颤抖。阿花己经习惯了逃亡,习惯了离别,甚至不再问为什么。这种早熟的懂事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人心痛。
"不会太久的。"她亲吻着阿花的发顶,泪水滴落在孩子柔软的黑发上,"妈妈保证。"
窗外的竹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人类无力的承诺。沈念知道,这一次,她可能真的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