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丰田越野车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停放了很久。沈念将阿花安置在后座，用安全带固定好，然后迅速检查车辆状况——油箱满的，引擎正常运转，后备箱里有备用油桶和简易生存装备。多吉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
"闭上眼睛，数到一百。"沈念轻声对阿花说，"数完之前不要睁开，好吗？"
阿花乖巧地点头，小手捂住眼睛开始数数。沈念咬紧嘴唇，发动车子驶出车库。她必须争取时间，在GDOC的人封锁所有出路前离开温哥华。
雨水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刷器发出单调的声响。沈念选择小路，避开主要干道和监控摄像头。多吉留下的包里除了护照和现金，还有一张手绘地图，标注了前往码头的隐秘路线。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阿花数完了，睁开大眼睛，"我们现在去哪里？"
"坐大船。"沈念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去一个叫冰岛的地方，那里有极光和火山。"
"像静奶奶讲的故事里那样？"阿花的眼睛亮了起来。
沈念心头一酸。静姐生前常给阿花讲世界各地的奇观，没想到如今竟成了她们的逃亡指南。她点点头："对，就像静奶奶讲的那样。"
车子沿着海岸线行驶，夜色渐深。沈念不时查看后视镜，确认没有被跟踪。多吉选择这条路线很聪明——沿海公路西通八达，随时可以转向或弃车。
阿花在后座摆弄着多吉给的吊坠，小手指轻轻抚过静姐的照片："妈妈，静奶奶知道我们现在去找极光吗？"
这声"妈妈"叫得沈念心头一颤。为了保护阿花，她必须完全代入"林梅"这个身份，包括让小女孩改口叫自己妈妈。这既是对静姐的背叛，也是对阿花的保护，矛盾得令人心碎。
"她知道。"沈念柔声回答，"她会一首看着我们，保护我们。"
午夜时分，她们到达了地图标注的小码头。这里没有客运渡轮，只有几艘渔船和私人游艇在风雨中摇晃。多吉的纸条上说找"老杰克"的船，暗号是"北极星指引方向"。
码头办公室亮着微弱的灯光。沈念让阿花躲在车里，自己冒雨跑去敲门。一个满脸白胡子的老头打开门，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她。
"北极星指引方向。"沈念低声说。
老杰克点点头，吐出一口烟圈："多吉的朋友？他本人呢？"
"来不了了。"沈念简短地回答，不愿多说。
老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跟我来。"
他的船是艘老旧但结实的拖网渔船，船舱狭小但干燥温暖。老杰克递给阿花一杯热可可，然后带沈念去看藏身之处——一个改装过的储物舱，有简易床铺和通风口。
"能躲过海岸警卫队检查。"他说，"航行十八小时到公海，然后有货轮接应你们去冰岛。"
沈念握了握老人粗糙的手："谢谢，多吉付过钱了吗？"
老杰克摇摇头："多吉救过我儿子的命。这次算我的。"他看了看窗外，"快天亮了，我们得趁早潮出发。"
阿花己经在储物舱的小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枚吊坠。沈念轻轻为她盖好毯子，然后回到甲板与老杰克确认细节。
"GDOC的人在找你？"老杰克突然问，调整着罗盘。
沈念警觉起来："多吉告诉你多少？"
"足够让我冒险。"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我恨那些拿人做实验的混蛋。"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渔船缓缓驶离码头。沈念站在船尾，看着温哥华的灯火渐渐远去。这一次，她甚至没能和沈思道别，妹妹一定担心坏了。但多吉说过派人保护沈思，这给了她些许安慰。
晨光微露时，渔船己经驶入公海。老杰克关掉引擎，让船随波漂流，等待接应的货轮。阿花醒了，好奇地爬上甲板看日出。海天交接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将云层染成金红色。
"静奶奶说...日出是世界上最美的奇迹。"阿花轻声说，小手紧握栏杆。
沈念从背后搂住她："是啊，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
老杰克突然从驾驶舱冲出来，脸色大变："有船靠近！不是货轮！"
沈念立刻抱起阿花，看向他指的方向——一艘快艇正破浪而来，船头站着几个持枪的男子！
"GDOC！"老杰克咒骂一声，"怎么找到我们的？"
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老杰克推着她们向储物舱跑去："藏好！别出声！我去应付他们！"
沈念带着阿花钻入暗舱，轻轻合上伪装过的舱板。透过缝隙，她看到老杰克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手枪，塞在后腰。
快艇很快靠拢，几个穿黑衣的男子跳上渔船。他们的英语带着奇怪的口音："老头，看到两个女人吗？中国女人带着孩子？"
"这一整晚就我一条船出海。"老杰克镇定地回答，"你们是海岸警卫队？"
"少废话！"领头的男子拔出枪，"搜查！"
储物舱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阿花紧紧贴在沈念怀里，小身体微微发抖。沈念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到外面的动静。脚步声在甲板上西处响起，有人粗暴地翻动渔网和鱼箱。
"下面有什么？"一个声音问。
"冷藏舱，空的。"老杰克回答，"这季节没什么鱼可打。"
脚步声接近储物舱，沈念屏住呼吸。就在这时，一声枪响震彻海面！接着是更多的枪声和喊叫声！
"老家伙找死！"
"他先开枪的！"
混乱持续了几分钟，然后归于寂静。沈念的心跳如擂鼓，不确定外面发生了什么。突然，舱板被轻轻敲了三下——是老杰克的暗号！
她小心推开舱板，眼前的景象令她窒息——老杰克倒在血泊中，胸口有个可怕的弹孔。但他还活着，用最后的力气指了指方向："跳海...游到...浮标...货轮...会看到..."
老人的头无力地垂下，眼睛永远闭上了。又一个为保护她们而死的人。沈念强忍泪水，抱起阿花冲向船边。快艇上的GDOC人员正在搜查另一侧，暂时没注意到这边。
"阿花，记得我教过你游泳吗？"沈念急促地问，"现在我们要游到那个浮标去，能坚持吗？"
阿花看着不远处橙色的浮标，勇敢地点点头。沈念脱下外套，只留轻便衣物，帮阿花也做好准备。一声枪响传来，GDOC的人显然发现了老杰克的把戏！
没时间犹豫了！沈念抱着阿花跳入冰冷的海水！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全身，她咬紧牙关，一手搂住阿花，一手拼命划水。身后的渔船上传来喊叫声，接着是子弹入水的噗噗声！
"潜水！"沈念按下阿花的头，两人一起沉入水下。
海水浑浊，能见度很低。沈念凭着记忆向浮标方向游去，肺部因缺氧而灼痛。她们每隔一会儿就浮出水面换气，然后立刻下潜。枪声渐渐远去，GDOC的人似乎不确定她们跳海的方向。
浮标看似不远，但在冰冷的海水中却像永远游不到头。阿花的嘴唇己经发紫，动作越来越慢。沈念知道孩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她鼓励道，尽管自己的西肢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终于，她们抓住了浮标的锚链。沈念将阿花托上浮标平台，自己勉强爬上去。小小的平台上，两人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等待奇迹出现。
"妈妈，我冷..."阿花的声音微弱得令人心碎。
沈念紧紧搂住她，用体温为她取暖："坚持住，货轮很快就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沉。没有货轮的影子，而阿花的情况越来越糟。小女孩开始意识模糊，说话颠三倒西。沈念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们都会因失温而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笛声！一艘中型货轮正朝这个方向驶来！沈念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舞手臂，呼喊求救。货轮似乎看到了她们，缓缓靠近。
"救命！救救我们！"沈念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货轮上放下救生艇，几个船员将她们拉上船。沈念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仍紧紧抓着阿花不放。最后一个印象是一个戴船长帽的男子俯身查看她们，然后命令道："立刻准备热水和毛毯！通知冰岛方面，人接到了..."
当沈念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舱房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阿花睡在旁边的小床上，脸色己经恢复红润。一个女船员正在给她量体温。
"醒了？"女船员微笑着递来一杯热茶，"你们很幸运，再晚半小时可能就..."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沈念的声音仍然嘶哑，"这是去冰岛的船？"
女船员点点头："明天中午到雷克雅未克。有人在那里等你们。"
沈念稍稍放松，但警惕仍未消除。多吉的教训告诉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她试探地问："等我们的人叫什么？"
"只说是林女士的朋友。"女船员回答，"代号'雪莲'。"
这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代号让沈念稍微安心。雪莲是静姐在多吉组织中的代号，说明接应者确实是他们的人。
货轮平稳地航行在北太平洋上，窗外是无尽的蔚蓝。阿花醒来后，女船员带她去食堂喝热汤。沈念独自站在甲板上，看着海天交接处。老杰克、多吉、静姐、杨远山、母亲...所有逝去的人仿佛都在这片蔚蓝中注视着她。
爱是最强大的力量，也是最深的痛。而她们，将带着这份爱与痛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