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辉站在村支书家门口，手里的材料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没有敲门，只是望着那扇半掩的木门，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屋里传来几句模糊的谈话声，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音。
他转身走了。
沈嘉还在村口等他。她没问结果，只是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顺。
“名额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王超辉低声说。
沈嘉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并肩往回走，脚步很慢。风从山那边吹过来，带着点凉意。沈嘉把外套拉紧了些，轻声说：“你要是想走，就别让这些事把你绊住。”
王超辉没说话。他想走，可现在，连怎么迈出下一步都变得迟疑了。
第二天一早，王超辉去田里干活。春耕刚过，地头还湿漉漉的。老李头蹲在地边抽烟，见他来了，招了招手。
“来，坐会儿。”老李头把烟杆递过去，“抽一口？”
王超辉摆摆手，“不了，我不习惯。”
老李头笑了笑，“你是城里来的，自然不习惯这些。”
王超辉蹲下来，望着远处翻新的土地。老李头抽了几口烟，忽然开口：“听说你要返城了？”
王超辉愣了一下，“谁说的？”
“村里人都在传。”老李头顿了顿，“你要是真走了，我们这地谁来教？”
王超辉低下头，没接话。
老李头继续说：“你来这几年，带我们种新作物，修水渠，干了不少实事。村里人心里都明白，你是真心为我们好。”
王超辉苦笑，“我不过是个知青，能待几年？”
“可你比那些干部子弟强多了。”老李头语气有些激动，“他们一年到头露不了几次脸，你倒是天天在地里转。”
王超辉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李头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我这把年纪了，看人不会错。你是个有心的人，咱们村需要你这样的人。”
说完，老李头转身走了。王超辉一个人坐在地头，望着天边的云慢慢飘过。
那天晚上，王超辉回到家，发现门口坐着几个熟面孔。赵叔、刘婶、还有村小学的张老师。他们见他回来，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进来坐坐吧。”赵叔说。
王超辉推开门，几个人跟着进了屋。屋里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我们知道你最近在打听返城的事。”张老师先开口，“你要是走了，学校的孩子们怎么办？”
王超辉一怔，“我……我只是问问。”
“问问也说明你在考虑。”刘婶叹了口气，“你是城里人，我们都知道你早晚要回去。可你现在要是走了，村里好多事都没个主心骨。”
王超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关节上还有前几天锄地留下的茧子。
赵叔接过话，“你不光是我们村的知青，更是我们的朋友。我们都希望你能留下。”
王超辉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几张熟悉的脸。他们的神情都很认真，甚至带着几分恳求。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让我再想想。”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几人点点头，陆续离开了。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声。
王超辉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霉的横梁。白天老李头的话，晚上的几番劝说，像一根根线，缠在他心头。
他想起小时候在城里上学的日子，想起父母每天早出晚归，想起自己考上大学却被下放时的失落。他以为自己己经习惯了乡村的生活，可现在才发现，他对城市的向往从未真正消失。
可如果他真的走了，这片土地、这些人，会不会觉得他辜负了？
第二天一早，王超辉去了村口。他想散散心，却被几个孩子拦住了。
“王哥哥，你要走了吗？”最小的那个女孩仰着头问他。
王超辉蹲下来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听大人说的。”女孩眨眨眼，“你会回来吗？”
王超辉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女孩拉住他的手，“你要是走了，谁来教我们认字啊？”
王超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会想办法的。”
女孩点点头，跑开了。王超辉站在原地，心里却更乱了。
中午，他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坐下。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这几天听到的话。
“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我们村需要你这样的人。”
“最让人后悔的，从来都不是做错的事，而是明明有机会做对的事，却因为害怕而放弃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手心出了汗。他握紧拳头，又松开，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
傍晚时分，沈嘉来找他。她手里拎着两个饭盒，脸上带着笑。
“给你送饭来了。”她说。
王超辉接过饭盒，没急着吃。
“今天村里人找你了吧？”沈嘉问。
王超辉点点头，“他们希望我留下。”
沈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王超辉抬头看着她，“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沈嘉笑了，“这是你的决定，我说了不算。”
“可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沈嘉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希望你能走。但如果你决定留下，我也支持你。”
王超辉看着她，眼里有些动容。
沈嘉继续说：“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是为了别人。我是为了你。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希望你不要后悔。”
王超辉低下头，饭盒里的饭己经凉了。
那天夜里，他又一次来到老槐树下。风还是那样，沙沙作响。他靠着树干坐下，望着满天星斗。
他想起陈慧说过的话，想起沈嘉奔走的身影，想起老李头、赵叔、刘婶、张老师的恳求。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
第二天清晨，他走出家门，发现村口围了好些人。他们看到他出来，纷纷围上来。
“王超辉，你决定留下了是不是？”有人问。
王超辉看着他们，摇了摇头，“我还没决定。”
人群里响起一阵低语。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决定？”赵叔问。
王超辉看着他们，声音有些哑，“我……还不知道。”
人群中有人叹气，有人摇头，还有人默默走开了。
王超辉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他转身朝村外走去，脚步很重。
走到村口时，他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小村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
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孤立无援的树，风吹过，枝叶摇晃，却不知根该扎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