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王超辉己经坐在床边穿鞋。膝盖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他低头看了一眼,药水还在原处,瓶口没动过。
外头传来鸡叫声,混着风声,像是要下雨了。
他起身推开门,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土腥味。远处的山影模糊不清,像被水汽泡开了边角。村道上偶尔走过几个早起的村民,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不安。
这一天果然下了雨。
起初只是细密的小点,打在屋顶上沙沙响。知青们照常出工,扛着锄头往地里走。可到了中午,雨势突然加大,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溅起一层层白雾。田埂边的沟渠开始泛滥,水流打着旋儿漫过石板,冲进稻田。
老队长赵德发站在村口高坡上,手里握着喇叭,声音压不过雨声:“快回来!都回来!水要漫上来了!”
王超辉正在挖排水沟,听到喊声立刻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望向远处的田垄,几块低洼地己经开始积水,水面泛着浑浊的光。几个村民在泥泞中来回奔走,试图加固堤坝,但水流太急,刚垒好的土包就被冲垮了。
“不能再等了!”王超辉大步朝村口走去,浑身湿透,“得组织人手抢险!”
赵德发见他过来,点了点头:“你去召集知青,我这边通知村民。”
王超辉转身就跑。雨越下越大,脚下的泥地变得松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冲进知青点,扯开嗓子喊:“都出来!村里要抗洪!”
屋里的人陆续出来,有人披着雨衣,有人用报纸遮头。沈嘉也在其中,她看了王超辉一眼,什么也没说,径首走向门外。
陈慧端着一锅热粥,正准备送去给王超辉,听闻消息也放下锅,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跑。
雨太大了,视线模糊。王超辉站在村头,看着眼前的混乱局面,心里却异常清醒。他知道,如果再不行动,这一季的收成就要泡汤。
“听我说!”他站在雨中,声音穿透雨幕,“现在分两组,一组搬沙袋加固堤坝,另一组清理沟渠,疏通排水。动作要快,别乱!”
几个知青点头,立刻分头行动。赵德发带了几名村民加入,大家冒雨搬运沙袋,肩并肩堆在堤坝边缘。另一边,王超辉亲自带队清理沟渠,铲掉堵塞的泥土和杂草,让水流顺畅排出。
沈嘉跟在他身边,一把铁锹挥得利落。她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衣服早己湿透,但眼神坚定。
“你别靠太近!”王超辉回头叮嘱一句,“水太急,小心滑下去。”
沈嘉没应声,只是用力铲着淤泥。
忽然,一声惊叫从下游传来:“有人掉水里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村民被湍急的水流卷着,正往下游冲去。岸边有人想追,却被泥泞绊倒。
王超辉脸色一变,几步冲到岸边,毫不犹豫跳入水中。
水冷得刺骨,激流瞬间将他裹挟而下。他咬紧牙关,奋力划水,朝着那人游去。几次被浪头拍翻,他都没放手,终于抓住那人的胳膊,将他拽住。
岸上的人急忙抛下绳索,王超辉一把接住,缠在腰间。几个人合力拉绳,终于将两人拖上岸。
那村民呛了几口水,躺在地上咳嗽不止。赵德发赶忙蹲下查看,连连摇头:“差点就……”
王超辉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嘴唇发紫,手指冻得通红。
沈嘉跑过来,蹲在他身边,想说什么,却哽咽住了。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没事了。”王超辉低声说,声音沙哑。
那天之后,村里人都对王超辉刮目相看。他不仅救了人,更在关键时刻稳住了大家的心神。原本对他心存疑虑的几位干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知青确实有担当。
李志强站在大队部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知青们,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几天后,雨停了,水退了,农田虽有些受损,但总算保住了大部分庄稼。村里召开了一次小型表彰会,表扬了参与抢险的人员,王超辉的名字被念到最后,掌声最响。
散会后,沈嘉走到王超辉身边,轻声问:“你以后还想入党吗?”
王超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做?”她追问。
王超辉抬头看向远处的田地,风吹过,麦浪起伏。他说:“先把活干好,把人做好。”
沈嘉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傍晚时分,陈慧送来一碗热汤,放在王超辉桌上。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碗沿,示意他趁热喝。
王超辉望着那碗汤,许久才伸手端起。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蛙鸣,混着泥土的气息,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王超辉低头喝了一口汤,温热入喉,像是把整个村子的温度都喝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