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晚只觉得额头撞上了一片柔软馨香，力道不大，却也让她和陈露都踉跄了一下。
不等姜云晚站稳脚跟，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哪里来的野丫头！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冲撞了我们家夫人，你们担待得起吗？！”
姜云晚被骂得一懵，连人都没看清就急忙拉着陈露道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这位夫人恕罪，方才一时不慎，冲撞了您。"
那被称作“夫人”的妇人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缠枝莲纹样的绫罗衫裙，头上戴着赤金点翠的簪子，手腕上套着个水头极好的碧玉镯子，通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
她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冷冷地瞥了姜云晚和陈露一眼，鼻子“哼”了一声，显然是气得不轻，却并不立刻发作，只是矜持地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大夫人身后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款款上前一步，声音轻柔似水，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姐姐，您消消气，瞧这两个小丫头也不是故意的，怕是吓坏了。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一点小事，别扰了您的兴致。”
大夫人听了这话，脸色这才稍霁，但依旧没好气地瞪了姜云晚和陈露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毛毛躁躁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下次走路都给我看清楚道儿，再这么冒失，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姜云晚连声称是，心里却暗道侥幸。她趁机抬眼，目光落在了那位开口解围的夫人身上。这一看，姜云晚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
那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眼角眉梢己染上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损她的风韵。
不像身旁那位大夫人一般珠光宝气，浑身上下只戴了几件素雅的银簪和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一身浅碧色的素面杭绸襦裙，外面罩着一件月白色的褙子，清冷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娴静与温婉。
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总是笼着一层薄薄的轻愁，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韵味。
许是察觉到了姜云晚打量的目光，那位夫人也朝她看了过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姜云晚清楚地看到，对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眼圈似乎也控制不住地微微泛红了些许。
然而，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立刻，二夫人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微微垂下了眼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姜云晚的错觉。
若是姜云笙在这儿，便能认出来，这就是他们那个被员外娶了回去当小妾的娘。
大夫人显然余怒未消，重重地“哼”了一声，甩了甩绣着金线的宽大袖摆，率先扭身朝着街边一家装潢考究的锦绣阁走去，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仆妇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怠慢。
二夫人则慢了半拍，落后几步。就在她经过姜云晚身侧，即将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一只温软的手飞快地将一个小巧的荷包塞进了姜云晚的手心。
荷包入手，带着一丝熟悉的、淡淡的兰草香气，还有着人体温存的余温。
姜云晚的心猛地一跳，抬眸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二夫人纤弱的背影，那背影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惶与不舍。
首到那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锦绣阁的门后，陈露才仿佛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方才被大夫人那般呵斥的委屈似乎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对那位二夫人的好奇与好感。
她拉了拉姜云晚的衣袖，脸上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兴奋，压低了声音说道：“哎，晚娘，晚娘！你瞧见没？刚刚后头进去的那位夫人，人可真好啊！不仅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跟仙女儿似的！不像前头那个，凶巴巴的！”
陈露兀自感叹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凑得更近了些，神秘兮兮地问：“对了，晚娘，我刚才好像瞅见……那位好心的夫人，是不是偷偷塞给你什么东西了？是个荷包吧？她……她为啥要给你荷包呀？”
说着，她又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姜云晚几眼，忽然“咦”了一声，摸着下巴，一脸困惑地歪着头：“不过说真的，晚娘，我怎么越瞧越觉得……那位夫人跟你长得有那么点儿像呢？尤其是那眼睛和鼻子，简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云晚深吸一口气：“那是我娘。”
陈露脸上的兴奋和好奇瞬间凝固，大家都是邻居，老姜家的那点事儿大家也都清楚，于是陈露立马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然后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眼神飘忽，不敢再看姜云晚，连忙指了指姜云晚脚边篮子里剩下的那捆马齿苋，强行转移话题：“咳，那个……晚娘啊，这马齿苋瞧着也卖不出去了，你准备怎么吃？”
姜云晚想了想：“我家油不多，回去试试做个盐醋拌。”
“那能吃吗？我还是回去问问我娘吧……”
陈露叽叽喳喳地说着街上看到的其他新鲜事，姜云晚偶尔应和两句，心思却有一半飘回了方才那个匆匆一瞥的背影和手心的荷包上。
也不知那荷包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