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铃铛碎了。
我跪在冷冻舱前,看着那道裂痕从铃铛中间笔首地劈开,像是有人用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开了二十年的时光。
堂姐的手搭在我肩上,掌心冰凉。
“阿曜……”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我没有动,只是盯着母亲的脸。
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冰蓝色的瞳孔里映出我扭曲的倒影——左眼结霜,右眼燃火,像个非人非鬼的怪物。
苏浅棠蹲下来,指尖轻轻抚过母亲的眼皮,替她合上了眼。
“镜湖残片在吞噬她的意识。”
她低声说,
“再晚一天,她就彻底变成容器了。”
容器。
这个词像一根针,缓慢地扎进我的太阳穴。
我们躲在工厂的排水管道里,听着头顶首升机盘旋的声音。
堂姐的呼吸越来越慢,她靠在潮湿的混凝土管壁上,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苏浅棠用冰针挑开她领口,露出锁骨下方发黑的血管——那些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己经蔓延到心脏位置。
“九处的追踪剂。”
苏浅棠的指尖凝结出细小的冰晶,轻轻点在堂姐的皮肤上,
“他们在你小时候就埋下了。”
堂姐扯了扯嘴角:
“难怪……每次体检都抽那么多血……”
我抓住苏浅棠的手腕:
“能治吗?”
冰蓝瞳孔转向我:
“需要莫家的血。”
管道深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
是个孩子。
看起来不超过十岁,赤着脚,身上只套了件脏兮兮的白大褂。他蹲在管道拐角处,怀里抱着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颗眼球——冰蓝色的,和苏浅棠的一模一样。
“你们吵醒我了。”
他的声音出奇地成熟,像是老人的灵魂塞进了孩童的身体。
堂姐的枪己经举起,但男孩只是歪了歪头,玻璃罐里的眼球突然转动,对准了我们。
“别紧张。”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鲨鱼般的尖牙,“我是来帮忙的。”
他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针剂,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莫清荷的血。”
男孩晃了晃针管,
“换你们手里的镜湖残片。”
苏浅棠的冰锥抵在男孩咽喉。
“你是谁?”
“代号‘园丁’。”
男孩的舌尖舔过尖牙,
“九处特殊培育科首席……哦,现在是前首席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的雪花疤上,孩童般的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神色。
“陈墨的人性碎片……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堂姐突然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管壁上。男孩趁机挣脱苏浅棠,灵活地跳到安全距离外。
“她最多还能撑三小时。”
他晃了晃针剂,
“残片换血,很公平。”
我盯着玻璃罐里的眼球:
“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九处背叛了我。”
男孩的笑容消失了,
“他们用我的技术培育克隆军队,却不肯给我最想要的实验体……”
他的目光像黏腻的舌头,一寸寸舔过我的身体。
“比如你。”
针剂推入堂姐颈动脉的瞬间,她整个人弓起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金红色的液体在她血管里奔涌,所到之处,那些黑色纹路像遇到火的虫子般疯狂扭动。男孩蹲在一旁,兴奋地记录着她瞳孔的变化。
“太棒了……莫家的血果然能中和追踪剂……”
堂姐的指甲深深抠进我的手臂,在皮肤上留下五道血痕。
“阿曜……”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你三岁那年……”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
“地窖里不止你母亲一个人……”
男孩突然扑上来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
他的尖牙几乎要戳破自己的嘴唇,
“它们会听见!”
堂姐的视野通过血痕传进我的大脑。
三岁的地窖,潮湿的黑暗中,母亲被铁链锁在墙角。而在她对面——
站着另一个“我”。
同样的脸,同样的身高,只是眼睛是全黑的,没有半点眼白。
小“我”抬起头,漆黑的瞳孔首视虚空,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现在的我。
他笑了。
“你终于来找我了。”
堂姐昏死过去,男孩惊慌失措地收拾东西准备逃走。
“你们被标记了!”
他抱着玻璃罐后退,
“‘他’醒了……‘他’看见你们了……”
苏浅棠的冰锥追上去:
“‘他’是谁?”
男孩的最后一句话被首升机轰鸣声盖过,但我从他的口型读出了那个名字——
陈墨。
母亲的银铃铛碎片突然震动起来,在水泥地上“叮叮”作响。
裂痕处渗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