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光尚未完全驱散城市的夜色,空气中带着一丝沁骨的凉意。
林启铭几乎一夜未眠,前一天赵景阳警官带来的所谓“新线索”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而那个在混乱思绪中突然响起的神秘电话,更是将他推向了某种未知的边缘。
电话那头的人声称拥有他失落记忆的碎片,一个他无法抗拒的诱饵。
他轻轻起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公寓里静悄悄的,陆禹霖的房间门紧闭着,想必还在沉睡。
林启铭简单地洗漱,换上一件深色的连帽衫,将帽子拉得很低,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窥探的目光。
他站在玄关,深吸一口气,握住宿舍门把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他即将拉开门扉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陆禹霖略带沙哑的声音:“启铭?这么早,又要出去?”
林启铭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应道:“嗯,有点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之下是何等的波涛汹涌。
他害怕陆禹霖的追问,更害怕从陆禹霖眼中看到任何一丝他无法解读的情绪。
陆禹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沉默了几秒,然后温和地说:“外面凉,多穿点。早点回来,我让张妈准备你喜欢吃的早餐。”他的声音里没有质问,只有一如既往的关切,但这关切此刻却像无形的丝线,勒得林启铭有些喘不过气。
“知道了。”林启铭含糊地应了一声,迅速拉开门走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他一般。
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那一刻,陆禹霖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与无力感,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难以掩饰的痛楚。
清晨的街道行人稀少,林启铭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帽檐压得更低,快步穿行在逐渐苏醒的城市中。
他按照神秘电话中那个沙哑男声的指示,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城市边缘的废弃工业区。
这里曾经或许也辉煌过,但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锈迹斑斑的钢筋结构,在晨风中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在诉说着被遗忘的过去。
约定的地点是一个破败的仓库,大门歪斜地敞开着,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的黑洞洞的口。
林启铭站在入口处,寒意从脚底一点点蔓延上来。
西周静得可怕,只有偶尔风吹过高大厂房窗户破洞时发出的呼啸,以及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他犹豫了片刻,记忆的残片与现实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想要转身逃离。
但那个声音许诺的“真相”,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吸引着他飞蛾扑火般地靠近。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旷而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中斜射下来,投下斑驳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刺鼻气味。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警惕地打量着西周堆积的废弃物和高大的货架。
“你来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让林启铭浑身一颤,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外套、同样将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从一个巨大的废弃机器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中等,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在阴影下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
林启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作镇定地问:“是你打的电话?”
“是我。”男人的声音和他电话里听到的一样沙哑低沉,“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关于过去,关于那场绑架案,也关于……陆禹霖。”
提到陆禹霖的名字,林启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干:“你到底知道什么?”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踱步到林启铭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了过来。
“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部分答案。”
林启铭迟疑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纸袋。
纸袋有些分量,他能感觉到里面似乎是文件之类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那个男人,
“看看吧,”男人示意道,“有些事情,亲眼看到,比听别人说更有冲击力。”
林启铭低下头,颤抖着手指打开了纸袋的封口。
他抽出里面的文件,快速翻阅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苍白,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
这些文件里,有当年绑架案更详尽的调查记录副本、一些模糊的现场照片、几份银行转账记录的影印件,甚至还有几段经过处理的审讯笔录节选。
每一页,似乎都在揭示着一个他不敢想象的过去。
而最让他心胆俱裂的是,在几份关键的证据链分析和资金流向报告中,陆禹霖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出现的频率远比他从赵景阳那里听到的要多,指向也更为明确,似乎不仅仅是知情不报那么简单。
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数字,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怎么会……怎么可能……陆禹霖不是说他只是……
林启铭的脑袋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那个神秘男人:“这……这些是什么意思?陆禹霖他……”
男人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语气依旧平静:“如你所见,陆禹霖牵涉其中,而且程度不浅。当年的绑架案,他不仅仅是个旁观者,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个关键角色。”
“不……不可能!”林启铭失声低吼,他不愿相信,那个悉心照料他、给予他片刻安宁的陆禹霖,会是这样的人。
可手中的文件,却又如此真实。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男人轻叹一声,“但事实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份文件里记录的,也并非全部的真相。陆禹霖参与其中,有他的理由。”
林启铭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什么……理由?”
“为了保护你。”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根据我掌握的线索,陆禹霖当年是被迫卷入。他发现幕后主使的目标是你之后,一首在暗中周旋,试图将你摘出来,甚至秘密向警方传递过一些情报,想要揪出真正的策划者。可惜,当年的情况太复杂,他的努力并没有完全成功,反而让他自己也深陷泥潭。”
保护我?
林启铭愣住了。
这个说法,与赵景阳警官的某些暗示似乎隐隐吻合,但又与手中这些文件所指向的深度参与形成了巨大的矛盾。
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根本无法分辨真伪。
陆禹霖到底是施害者,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受害者?
或者,两者皆是?
“这些……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林启铭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我没必要骗你。”男人说道,“我给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更接近真相。至于如何判断,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你不相信我,文件里有些线索,你可以去找赵景阳警官核实。我想,他应该乐于见到这些‘新证据’,说不定能帮他更快地找到当年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幕后黑手。”
赵景阳……林启铭的眼神闪烁不定。
男人的话像是一把钥匙,似乎为他指明了一条验证的途径。
但他此刻的心绪实在太乱了,无法做出任何清晰的思考。
他看着手中的文件,只觉得它重如千钧。
“我……我要回去……”林启铭喃喃自语,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消化这一切。
这个废弃的仓库,这个神秘的男人,都让他感到窒息。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点了点头:“可以。记住,真相往往不止一面。陆禹霖为你做了很多,但也瞒了你很多。至于他为何要隐瞒,我想,你很快就会明白了。”说完,他向后退了几步,身影再次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启铭失魂落魄地走出仓库,清晨的阳光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有些刺眼。
他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袋,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虚浮。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当他用钥匙打开门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禹霖。
陆禹霖似乎一首没有离开过客厅,身上还穿着早上的家居服,只是脸上的疲惫和担忧比早上更重了几分。
看到林启铭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迎了上去,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启铭,你回来了!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林启铭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里包含了震惊、怀疑、痛苦、愤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
他默默地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到陆禹霖面前,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你自己看。”
陆禹霖的目光落在那个纸袋上,又看了看林启铭苍白如纸的脸,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接过了纸袋,慢慢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随着陆禹霖一页页地翻阅,他的脸色也渐渐失去了血色,握着文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英俊的眉宇紧紧蹙起,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
终于,他看完了所有文件。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林启铭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艰涩的声音说道:“启铭,这些……大部分都是真的。当年,我确实……参与了。”他顿了顿,”
林启铭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尽管神秘人己经给过他暗示,但当陆禹霖亲口承认的那一刻,那种冲击力依旧让他几乎崩溃。
保护?
这个词从陆禹霖口中说出,此刻听来是何等的讽刺。
公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己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而扭曲的光影。
两人相对无言,巨大的隔阂与沉重的秘密横亘在他们之间,将彼此推向更远的距离。
夜幕,正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