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杀猪的活计总算告一段落。
那头的黑猪净利落地分割开来，白花花的板油、纹理清晰的五花肉、带着弹性的里脊、还有各种下水内脏，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干净的木盆里。
李老头对陆远的手艺赞不绝口，自然也没亏待了叔侄二人。
除了按约定结清了打制兵器农具的尾款，又额外多给了几文赏钱。
还大方地割了一大块带着肋排的五花肉，又包了些新鲜滚烫的猪肝、猪心让陆远带走。
至于席面，自然是没叔侄俩的份。
李长青要招待的是同窗好友，陆远一个杀猪匠，陆昭一个晚辈，身份上终究差着一截。
不过李老头也没怠慢，吩咐厨房给叔侄俩单独弄了几个小菜，配上刚出锅的肉臊面，让他们在后院的棚子下，也能吃顿热乎的。
饭毕，按理说叔侄俩也该告辞了。
陆昭都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却见自家叔叔抹了把嘴，跟边上李家仆人嘀咕了几句，然后竟招呼他，
“昭儿，走，跟我去老李哥的书房坐坐，消消食。”
陆昭一愣，
书房？
什么情况？
···········
片刻后，
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是一间稍大点的厢房，靠墙立着两个半旧的书架，上面稀稀拉拉地摆着些书籍和卷轴，大多蒙着灰尘。
一张宽大的书桌摆在窗前，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倒还算齐整。
陆昭有些奇怪，
“叔，咱们不回去吗？”
“刚才跟那个张伟闹得……留在这儿不尴尬？”
“尴尬个屁！”
陆远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嘴里嘟囔道，
“理他那酸丁做什么？翻来覆去就会拿圣人话压人，我看他那德行，这辈子都别想中秀才！”
“我跟李老头关系还行，他心里有数。”
“至于那姓张的，每次见面都阴阳怪气那几句，翻来覆去嚼舌根。”
“我看他那点水平，这辈子都别想中秀才！”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对陆昭道，
“说起来，你小子别看不起咱老陆家！咱们家祖上，那也是出过读书人的！”
“噗——”
陆昭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出过读书人？
爷爷考了一辈子，最终也只是个“童生”，连秀才的边都没摸到，反而把家底折腾得差不多了。
连葬礼钱，都是自己把家里最后一点薄田和那几本破书卖了才勉强凑够的。
果然，叔叔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其实别扭得很呐。
陆昭憋着笑，顺着叔叔的话说道，
“是是是，叔说的是，咱们家也是书香门第！不过……”
他话锋一转，
“要我说啊，叔，其实那科举也就那样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不一定有出路。还不如练武来得实在。”
这话倒是正中陆远下怀，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嗯，你小子这话在理！这世道，拳头硬才是真道理！不过嘛……”
他摸了摸下巴，又补充道，
“能识文断字，总不是坏事。以后行走江湖，或者跟官府打交道，不至于被人糊弄。”
“你先在这儿待会儿，随便看看。”
陆远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径首走到一个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便靠着窗户，借着光线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陆昭有些奇怪，叔叔怎么突然对看书来了兴致？
他悄悄凑近了些，想看看叔叔在看什么。
只见那书封皮有些陈旧，上面用略显潦草的字体写着几个字，中间两个字被叔叔的手指挡住了，只隐约看到开头的“风”和结尾的“艳谈”二字。
“……”
陆昭嘴角抽了抽，默默退开。
好家伙！
把我支开，自己偷偷摸摸看这个？
有资源不分享是吧？
叔叔你变了！
陆昭摇了摇头，也懒得点破，开始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既然来了，不如顺便翻翻，看有没有关于“虎妖煞印”或者其他妖魔鬼怪的记载。
虽然希望渺茫，但万一呢？
这还是他这辈子以来，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成体系的文字记录。
翻找了半天，妖魔鬼怪的志异倒是看到几则，都语焉不详，没什么价值。
关于煞印、诅咒之类的，更是一无所获。
陆昭暗自摇头，
“也是，这种乡下地主的藏书，怎么会有那些禁忌的东西……”
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放弃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塞着一本没有封皮，用粗糙麻线装订的小册子。
陆昭心中一动，好奇地将其抽出。
册子很薄，纸张泛黄发脆，上面用墨笔抄录着一些文字和歪歪扭扭的人形图案，似乎是一门……
内功心法？
他心中一凛，连忙屏住呼吸，仔细看了起来。
开篇几句，晦涩难懂，但似乎讲的是如何搬运内息，锤炼脏腑……
这……
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里？
李家不是书香门第吗？
难道是李老头年轻时，搜罗来的那些“武功秘籍”之一？
陆昭翻页细看，正看得入神，却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子明兄，你们在此稍候片刻，我取几卷书，去去就来。”
不好！
是李长青的声音！
他要进来？
看别人的武功秘籍，这可是大忌！
陆昭心中一惊，
必须立刻找本书拿在手里，掩饰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随手从旁边抽了一本看起来比较厚实、封皮也相对完好的书。
假装正在阅读。
“吱呀——”
书房门被推开，李长青果然走了进来。
陆昭连忙低下头，装作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
“唔？”
他这才看清自己随手拿的是什么书。
封面上，用工整的馆阁体小楷写两个字，
《算学》。
数学书？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李长青出现在门口。
看到陆昭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一笑，却并未点破。
“陆小哥……对算学有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