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看着那堆刚出炉的次品肥皂,郁闷得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是他指导墨娘连续做出的第五锅废品了,成功率比中北宋进士还难。
“都怪我,东家,都怪我手艺不精。”墨娘抹了把汗,把失败的肥皂扔进废料桶,发出“哐当”响声。
林晏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控温工具。靠肉眼判断温度,就像让瞎子分辨颜色。”
“那咋办?那个什么'双金属片温度计',刘铁匠整出个怪物,根本不顶用啊!”墨娘叉腰抱怨。
石猛憨厚地挠头:“要不我再去找别的铁匠?”
“别了。”林晏摆手,“就算再找一百个铁匠,咱们可能也只会收获一百个不同样式的金属怪物。”
赵清络这时安静地走进作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她在林晏和墨娘苦苦研究温度计的日子里,并未袖手旁观,而是翻遍了自己带来的所有书籍,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法。
“林掌柜,我找到了这个。”赵清络递过书本,翻到标记的那页。
林晏接过一看,是本名为《丹房须知》的古籍,讲的是炼丹术。他心里咯噔一下—炼丹?这不是封建迷信吗?
“赵掌柜,炼丹术我不太相信…”
赵清络打断他:“不必理会炼丹,看这段关于胆矾的记载。”她指着书中一段文字,“胆矾,遇火则变色,遇水则复原。丹师常观其色变,以测炉温冷热。”
林晏眉头一皱,又一展。
胆矾?
那不就是硫酸铜吗?
现代化学实验里常用的试剂,加热会脱水变色。
他来了精神:“这说的是胆矾会随温度变色?”
“是的。书中记载,炼丹师会用胆矾粉末判断炉温。蓝色变白,再变黄,对应不同温度。”赵清络解释。
“我的天!”林晏一拍大腿,差点蹦起来,“赵掌柜,你太厉害了!这就是咱们需要的东西!”
墨娘和石猛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胆矾好弄吗?”林晏问。
“并不难,许多药铺、颜料行都有卖。既可入药,又能做染料。”赵清络回答。
林晏双眼放光:“石猛,快去城里各大药铺转一圈,把胆矾全买来!”
石猛挠挠头:“胆矾是啥样的?”
“蓝色晶体,大约这么大。”赵清络用手比划,“记得多买些。”
石猛拍胸脯保证:“得嘞!马上去办!”
石猛前脚刚走,林晏就迫不及待地翻看那本《丹房须知》,越看越兴奋。
虽然书中大部分内容是他眼中的“封建迷信”,但关于胆矾变色的记载,却是实打实的物理化学现象。
“赵掌柜,你是怎么想到查这本书的?”林晏好奇地问。
赵清络双手交叠在袖前:“我想,既然铁匠不理解您的原理,或许古人有其他办法解决类似问题。炼丹师最讲究火候掌控,所以查了这本书。”
林晏不由得对这位才女刮目相看。
古人诚不欺我!现代知识固然先进,但古代智慧同样精妙。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傲慢。
午后,石猛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怀里抱着好几包胆矾。
“东家,跑了五家药铺才凑齐这些!”
“太好了!”林晏搓搓手,“准备实验!”
后院很快被改造成简易实验室。
林晏找来几片干净的瓦片,在上面分别铺上薄薄一层胆矾粉末,然后用不同强度的炭火加热。
“看,开始变色了!”林晏指着最靠近火源的瓦片。
胆矾粉末的蓝色正在褪去,边缘己经开始发白。
赵清络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瓦片上的变化:“果然如书中所言。”
墨娘和墨荷也好奇地围观:“这玩意还真变色了!”
随着加热时间延长,瓦片上的胆矾呈现出不同状态:最热的完全变成白色,稍远的呈现蓝白相间的斑驳状态,最远的则仍保持原来的蓝色。
“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东西!”林晏兴奋地拍手,“不同颜色对应不同温度区间!”
他拿出纸笔,迅速记录下观察结果:“浅蓝色——温度不足;蓝白相间——温度适中;纯白色——温度略高;发黄——温度过高。”
墨娘半信半疑:“这真管用?”
“绝对管用!”林晏信心满满,“我们做个实验,你照常熬制肥皂,我们在锅边放一片涂了胆矾的瓦片。等胆矾变成蓝白相间时,就是最佳皂化温度。”
“好吧,听你的。”墨娘虽然不解其理,但还是照做了。
墨荷负责记录各阶段的情况,一边观察一边认真地写在纸上:“胆矾全蓝——锅微热;胆矾边缘发白——锅热;胆矾斑驳——锅滚;胆矾全白——锅沸;胆矾发黄——锅过沸。”
经过一下午的实验,他们终于找到了最佳的温度判断标准:当胆矾呈现30%白色、70%蓝色时,正是添加碱液的最佳时机;当胆矾呈现70%白色、30%蓝色时,正是油脂与碱液充分反应的信号。
“墨娘,试一批吧!”林晏下令。
墨娘依照新方法操作,严格按照胆矾的颜色变化控制火候和添加原料的时机。
两个时辰后,一锅闻起来香气扑鼻的半透明浅黄色液体出现在锅中。
“成了!这次绝对成了!”墨娘激动地喊道。
第二天早上,林晏小心翼翼地打开木模。
十块形状完美、质地均匀、色泽的肥皂整齐排列。
“太美了!”墨荷忍不住赞叹。
“简首是艺术品啊!”墨娘捧起一块闻了闻,“比以前的成品香多了!”
林晏和赵清络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这胆矾变色法虽然原始简陋,却意外地精准有效,完美解决了皂化过程中的温度控制问题。
“赵掌柜,这次是你救了我们。”林晏由衷感谢,“没有你找到的这本书,我还在孤军奋战。”
“林掌柜言重了。”赵清络浅笑,“这只是恰好用上了一点古人智慧而己。”
“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林晏感叹,“解决问题不一定要用最先进的方法,而是用最合适的方法。有时候,古人的智慧同样值得尊重。”
接下来几天,墨娘在墨荷的协助下,连续生产了几批品质稳定的肥皂,废品率从之前的西成降到了不到一成。
“东家,这胆矾变色法太神了!”墨娘赞叹不己,“以前我掌握火候全靠感觉,十锅有西锅是废的。现在只要看颜色变化,简首跟菩萨指路一样灵验!”
虽然问题得到解决,林晏却没有停下思考的脚步。
“我们虽然解决了温度问题,但碱液纯度还是不稳定。”他看着作坊角落里用来提取草木灰碱液的简陋装置,“下一步,我们需要找到更纯净的天然碱。”
赵清络正准备说话,铺子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石猛匆匆跑进来报告:“东家,钱家的人来了,说是要看看咱们的'新秘方'!”
林晏和赵清络对视一眼:“看来,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