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灵翩的指尖刚触到树洞里的银器,便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陆芷瑶的银铃先撞进耳中,碎成一串清脆的响:"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没有回头,只将那片带着毛刺的银片轻轻抽出来——月光下,镂空的缠枝莲纹路若隐若现,正是陆府丢失的银步摇残片。"黑婉柔藏东西的本事,比她装胆小的本事差远了。"她转身时,银片在掌心投下细碎的影子,"但真正的贼,没那么笨。"
陆芷瑶的瞳孔缩成一点,伸手要摸那银片,却在将触未触时顿住:"你是说...她只是棋子?"
"月桂叶上的苦杏仁味,是捣药杵碾过的痕迹。"易灵翩将银片收进袖中,"可苦杏仁混着沉水香——整个陆府,除了祠堂供桌,还有哪里会用沉水香?"
陆芷瑶的银铃突然哑了。
她望着易灵翩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你是说...贼在祠堂?"
祠堂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
易灵翩的鞋尖刚跨过门槛,便闻到那缕熟悉的沉水香——比雪灵莺香囊里的更浓,混着线香的焦糊味,在供桌前凝成一团。
"看这茶壶。"她指尖点在鎏金云纹壶身上,"陆姑娘,你母亲去年寿辰,景德镇窑送的茶器,壶底该有'承元'二字吧?"
陆芷瑶猛地蹲下身。
壶底光滑如镜,哪里有半分刻痕?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是上个月才换的新壶...雪灵莺!"
雪灵莺的脚步声在廊下绊了个踉跄。
她冲进祠堂时,鬓角的珠花歪到耳后,见陆芷瑶攥着茶壶的手在抖,膝盖一软便跪了:"姑娘饶命!
前日,奴婢偶然间发现这把壶竟然裂开了一道细缝,心中不禁一惊。这壶可是您的心头好啊,若是让您瞧见了,肯定会伤心难过的。于是,奴婢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将它悄悄地扔到后巷的垃圾堆里,以免您看到后心生不快。
易灵翩听闻此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弯腰小心翼翼地托起壶身,仔细端详起来。果然,在壶腹处,他发现了一道极细的纹路,宛如蛛丝一般,若不仔细观察,恐怕很难察觉。而且,这道纹路在火光的映照下,还泛着淡淡的幽蓝色,显然并非自然开片所致,而是有人用刀背轻轻磕出来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易灵翩的声音有些低沉,透露出一丝不悦。
雪灵莺见状,心中愈发惶恐,连忙答道:“昨日未时,奴婢发现这壶有了裂缝,本想立刻告诉您,可又怕您责怪,便想着反正这壶也该换了,就……就没敢说……”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己经带着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砸在脚下的青砖上。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陆芷瑶突然狠狠地甩了一下手中的茶盏,那茶盏瞬间西分五裂,溅起的茶水溅湿了雪灵莺的裙摆。
青瓷碎片擦着雪灵莺的鬓角飞出去,撞在柱上碎成星子:"去把后巷的茶壶碎片捡回来!"她转身时,发间的珍珠流苏扫过易灵翩的手背,"若找不回...你替她去浣衣房!"
守卫们的脚步声很快淹没了雪灵莺的抽噎。
易灵翩望着供桌上重新点起的线香,沉水香混着焦味钻进鼻腔——和月桂叶上的气味,分毫不差。
"找不回的。"她开口时,陆芷瑶正攥着袖口绞得发皱,"后巷的垃圾寅时就会被收走,若真有人盯着,碎片早进了贼的口袋。"
陆芷瑶的肩膀猛地一震。
她转身时,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却强撑着扬起下巴:"你早知道?"
"苦杏仁是,沉水香是遮掩。"易灵翩摸出那片月桂叶,叶背的暗黄粉末在火光下泛着贼光,"贼要的不是银步摇——是藏在茶壶里的东西。"
陆芷瑶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盯着易灵翩手中的月桂叶,喉结动了动:"你怎么知道?"
"黑婉柔围裙上的面渍,是为了掩人耳目。"易灵翩的指尖轻轻划过供桌边缘,"可她手腕的骨节硬得像练过武,围裙下还藏着半块玉佩——纹路和玄墨轩的那枚,像极了。"
陆芷瑶的银铃又响起来。
这次不是走动带起的,是她攥着发绳的手在抖:"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易灵翩望着祠堂外渐沉的夜色,"重要的是,贼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今晚会再来。"
"你怎么确定?"陆芷瑶的声音突然拔高,"若他们发现暴露了..."
"因为他们等不了。"易灵翩转身时,目光扫过供桌下的阴影——那里有半枚鞋印,比寻常丫鬟的鞋大两寸,"月桂叶是后半夜掉的,苦杏仁的药效最多撑两个时辰。
他们昨夜没成功,今夜必须冒险。"
陆芷瑶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好,我信你。"她拍了拍手,守卫队长立刻从廊下闪出来,"三重守卫:前院巡夜,中院暗桩,祠堂周围五步一人。
若有动静..."
"留活口。"易灵翩打断她,"活口比东西更有用。"
陆芷瑶的银铃在夜风里碎成一片。
她望着易灵翩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女子单薄的肩背里,藏着比月光更冷的锋芒。
月上中天时,陆府的青瓦顶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萧翩然的剑尖挑起一片瓦当,在练凌尘面前划出半弧银光:"陆府的贼,什么时候轮到你练家的人来当?"
练凌尘的笑混着夜露落下来。
他反手摘了斗笠,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萧姑娘消息倒灵。
我听说陆家有件宝贝,能解天下奇毒...你说,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萧翩然的剑尖又进了三分。
瓦当碎裂的声音惊起几只夜鸦,扑棱棱掠过祠堂的飞檐——那里,易灵翩正透过窗纸的缝隙,望着月光下晃动的人影。